每次将“张大勺”配好作料拌好的肉片,整个一盘端来往炙子上一铺。
那叫一热气腾腾,肉香、柴香,一般清香之气,冲向上空。
吃肉的时候再配上大蒜瓣,糖蒜和黄瓜。
再人手一碗烧刀子,那叫一美。
第一盘肉刚熟的时候,就听“张大勺”一声招呼。
别说罗广亮差点把自己舌头吞进去。
张士慧是既怕烫又舍不得的叼着肉,哈着嘴,
孙五福拿着个烤好的火烧,不分大葱牛羊肉的,一起往嘴里猛揣。
就连上辈子经常下馆子,这辈子也没少跟康术德海吃海喝的宁卫民,也一样觉得这种吃法实在够劲儿。
不禁由衷感慨,“人人都说果木烤鸭香,没想到这松料用来烤肉更是一绝。师父,这可比上次咱们俩去宣内烤肉店吃的炙子烤肉过瘾啊。不愧‘武吃’之名,我都有水泊梁山当山大王的感觉了,可……您不是说,那家烤肉店就是烤肉宛吗?他们那儿怎么就不保留这个经营模式,也吃不出这么绝的味道呢?”
康术德呵呵一笑,几句话便道出了真谛。
“咱们这烤肉啊,其实按理说,应该是比不过烤肉季和烤肉宛的。人家干多少年了?是不是?可实际上不然,今日不比往日,咱们就胜在了三处。”
“一,有张师傅这个大行家在,腌料虽然不是清真正宗,但张师傅的手段高明啊,人家有自己的独门方法。这味道非但不差,反而更解腻,滋味调和的也更醇厚,比他们正宗的吃着还强些呢。”
“二呢,国营的庄馆,经营上越来越不精心了。刀工凑合,调料凑合,辅料凑合,柴火凑合,什么都凑合,就差大发了。咱们可是自己吃,又不是外行,那自然方方面面也就把老字号比下去了。”
“三是那些老字号已经忘了本了,国营后把烧烤变成了呆坐在屋子里傻吃的东西。放在盘子里,让你慢慢嚼,自然就变得乏味,失去了烧烤的原味儿。这是他们自我放弃了情趣。还是为了省事啊。”
确乎如此,这还真是一上一下拉大了差距的事儿呢。
宁卫民可是个心思灵动的人,虽然嘴上吃着好,可并不耽误他心眼往“钱”字上面拐。
他登时就本能的想到,这烤肉可太好吃了,足以灭掉日韩烧烤啊。
而且这玩意还是标准的大众消费,经营成本不高,市场太广阔了。
既不需要使用多么精致的景德镇瓷器。
也不需要陈列满汉全席一百多道山珍海味。
更不需要高堂华厦,一席动辄千金。
如能把“张大勺”的调料之法要弄到手,岂不是又一个生财之道嘛。
常言说的好,常将有日思无日,莫等无时想有时。
日后他早晚要自己干买卖,离开皮尔-卡顿的,那弄个连锁的烤肉店未尝不可!
又能挣钱,自己还爱吃,多好?
于是赶紧端酒碗,去敬“张大勺”,嘴里就跟含了蜜似的,这通夸啊。
可“张大勺”哪儿会是糊涂人啊。
何况跟他打交道久了,又早就摸清了他的脾性,老爷子直接就给这小子来了个干晾。
“行了行了,好好吃你的吧!捧也白捧,夸也白夸。我都给你弄出一套的宫廷菜来了?怎么着,还不知足?又惦记把我这烤肉的调料方子也给弄走啊!没门儿!”
跟着他居然还跟康术德当面告状呢。
“老康,你这徒弟哪儿都好,就是有点贪啊。看上什么,都想弄到手,他总不能把我什么好东西都掏走吧?你这得管管啊,要不以后他准得为这个吃亏……”
宁卫民眼瞅着师父以一副不屑的眼神瞄过来,这心里登时打上了鼓。
他知道师父发话,准没自己好。
于是赶紧矢口否认,强行分辨。
“哎哟,我的张师傅,您这就有点冤枉我了。我也没提调料的事儿呀。我是真的佩服您厨艺,不是阿谀奉承,更谈不上别有居心。”
“再说了,别的也就罢了,烤肉我还有点小自信的。您的调料方子虽好,可我也犯不上这么处心积虑啊?”
“不瞒您说,怕您今儿准备的东西不够吃的。我也带着自己家什来了,只是没露罢了。我准备的可是正宗的维族烤肉。”
“如果比鲜嫩,我的肯定不如您的。但我的也另有独特风味。而且更好摆弄,更易让人上瘾。我要真想开买卖,还未必就比您这个差。”
哟呵!这简直就是叫板嘛!
宁卫民这些话,让康术德一听就知道要坏。
因为不论哪行哪业,手艺高明超常之人,绝对都是性子坚毅的人。
骨子里必定都有一股执拗至极的偏执劲。
就像宁卫民见着能钻空子赚快钱的机会,能成宿不睡的琢磨。
康术德自己见着贵重的器物,也能把玩一夜一样。
那么以此类推,张大勺对“吃”这个字儿,也必定最敏感。
这就叫,不疯魔,不成活!
康术德虽然没吃过宁卫民所谓的“正宗维族烤肉”。
但他却知道,“张大勺”琢磨这一行都琢磨一辈子了。
而且宫廷才是把烧烤引入正餐的发祥地。
出自“挂炉局”的烤乳猪、烤鹿肉、烤全羊、烤鸭、烤乳鸽,皆为可登堂入室的大菜。
那就凭张大勺对宫廷菜这么了解,仿照清真的炙子烤肉都这么地道。
宁卫民这么个平日连厨房都不下的主儿,居然敢班门弄斧,当他面这么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