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滴滴答答地流逝。
纱布浸湿了血,随着时间,液体一寸寸冷透,像一块冰把人全部包裹住,又因为太久没有移动,几乎失去了任何知觉。这是种奇特感觉,仿佛被封在冰里扔进深水中,隔着冰冷的寒冰望见无际的水流,好像隔在另一个星球,哪怕心底山崩海啸的摧毁,淅淅沥沥下过一场大雨,可是喊不出任何声音,也没有让任何人知道。
这场雨只下在心里。
外面老爷子和管家甚至一众下属,都着急得不知如何是好,但随着夜幕降临下来,房间彻底陷入漆黑,安静得只能听到自己心跳,平静的氛围无声,亘古荒芜。他慢慢思索,究竟如何到了这一步。
他的选择很多。但是非她不可。
她的选择只有两个。
可她选离开,他就全然崩掉。
就像现在。
极力想要找到一些回忆中的美好。
可卡片和袖扣是她不要的东西。
甜蜜都是假的。
因为他说过“不谈感情”。
是他自己这样要求她,再也没有资格奢求那些甜蜜都是真心的。
是他要逢场作戏,她便说走就走。
在别人眼里是高高在上的军阀,可一旦他的东西她都不要,就彻底茫然,发现自己没什么能留住她。
他其实也知道。
做情人,开始时一切正常,他习惯独来独往却又想接近她,也明白底细,女孩子孤苦无依不会拒绝她,因此提出这一条,她果然答应了。开始的时候,一切正常。
他接近到她了。
是愉悦的。
任何接触都不反感,甚至那些微小的接触中,女孩赖在怀里黏人的时候,还有微弱的欢喜。
但很快。
他知道不对。
女孩什么都不会索要,权势或是什么地位,陪她逛街给她买首饰等等的要求任何没有提过,也不要求在沈府取得认同,甚至钱财都不多在意,只要零花就满足。
她什么都不要。
反而让人隐隐觉得无措。
他没有什么可以给她,那么没必要待在他身边,没必要一定是他。他不知道怎么样才可以留得住。
所以。
一再告诉她要听话。
听话有很多意义。
不要离开。
要在我身边。
要一直这样黏我。
要听话。
拜托你听话。
…
原来是他搞错了。
重点不是后半句的听话。
而是前半句的拜托。
原来是他小心翼翼想要接近,被人黏住反而会微弱满足,袖扣掉落并不带走是想默默给她一件小东西,虽然不知道有什么意义却莫名欢喜。说着选择很多是想吓住她听话,说着听话其实是在说拜托。
他没有学过放低姿态,所以一切,都是相反的意义。
即便明白可是太晚了。
他好像失去她了。
……
最后一句话浮现在脑海里,颀长身影才在漆黑夜色里微动了下,抬起白皙指节遮住眼睛,因为长时间的不动和冰冷显得有点僵硬,指尖搭着眸尾微红,睫毛垂着,遮住细碎的微光。雪白衣物被血色渗出来,身形修长,在月影中却单薄而荒芜。
*
*
最近接连下了两周的大雨。
女孩消失的路段,本来就是快要来说已经不属于中六省的范围,部署军力自然不是那么得心应手。加上大雨一下,搜寻工作变得更加困难。
这附近并没有什么村庄人烟,被过路人救起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两周没找到,生还已经是一件没有希望的事。
跌落高原,本就九死一生。如今过去两周,哪怕世界真有奇迹,也不会是在这件事上了。
每个人都心知肚明。
现在要找的。
不过是……人。
不论生死的人而已。
老管家抬头望着阴雨的天气,屋檐下水珠串成了线,淅淅沥沥,警卫淌着雨过来汇报最新进展,老管家看到他进来时心口一跳,听完报告又沉下去。每次听最新汇报时都是这样,无止尽的周而复始。
每次还要报告给沈三爷。
连自己这个局外人,每次看到报告进展的人来,都是这幅胆战心惊心情。三爷他,又会是怎样的呢。
老管家走进去。
看见珠帘后的颀长人影,肩上披着件黑色外衣,金丝眼镜遮住漆黑的眸,姿态平静。老管家却鼻子一酸。
心里止不住的发涩。
他伤得太重,如今不太可以受寒,天气其实不是多冷,连他这个老人家都不觉得冷,三爷却要披件外衣。这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自小骄傲冷漠,强大到像刀枪不入。
最好破的防线原来却在心里。
他恭敬躬身:“三爷,最新的消息传过来……”
那人并没反应。
“……至今还是没有消息,搜寻队又扩大范围了。”他道。
对方始终安静。
老管家躬着腰准备退下,已经走到门口,却听见身后人开口,嗓音带着不常说话的低哑:
“荒阁……”
老管家立刻转身,“什么?”
少爷开口,他没听清,连忙又问了一遍。
“荒阁。”那人偏头,清透镜片上浅金的细链垂落下来,狭长瞳眸显得勾魂摄魄,“去荒阁住几天。”
老管家微怔,“少爷这是为何?”
那人没立刻回答。
镜片后漂亮的眸望着窗外雨滴,淅淅沥沥下了很久,他望了会儿,语气有些轻,像茫然的呢喃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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