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承认,严颜着实老练。或许他只是单纯地不希望荆州军长久停留在江州,但这么一来,恰使得荆州军失去了停留的借口。
偏偏荆州军又断不能抢先动手。不仅因为兵马刚到,各项攻城的布置尚未展开;更因为此前简雍携来的密信中,玄德公再三叮嘱。信中说道:此番入蜀,要的不仅是土地,更是人心;为了先手之利而失却人心,智者不取也……所以无论如何,一定得要师出有名。
甘宁想了想:“那就只有麻烦续之裝病了。”
“也只有如此。就说我路途疲惫,兼又病酒,以致卧床不起。”他注视众人,加重语气道:“明日诸位约束将士,不要外出,其他的准备工作,一点都不能停顿……三日内进入备战状态,做好第五日发起突袭的准备。”
“将军请放心。”
次日一早,巴郡功曹从事来到军营,接洽登船启航的事宜,却见阖营将士都面带忧色,有几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随即被军官大声喝止。
这功曹是个细心的,看在眼里,当场也不多问。可是与简雍交接事务的时候,发现简雍也有些神不守舍的样子,于是问道:“宪和先生,莫非营里出了什么事?”
“这几日我们怕是走不了啦!”简雍叹了口气:“续之病了。”
功曹吃了一惊:“什么?”
顿了顿,他小心翼翼地问道:“只是续之将军病了,还是将士们都有不适?”
简雍一时愕然,连忙解释道:“续之将军前些日子指挥作战,一直没有好好休息,昨日又饮酒过量,所以今日卧床不起。将士们倒是无碍,只是,主将身体不适,我们恐怕一时不得起行。”
近世以来,大范围的传染疫病反复爆发,其中波及巴蜀的几次,直接造成了大量人口损失,甚至有乡县因此户口荡然无存,整个宗族尽没的。疫病之后的社会秩序崩溃,又成为后来黄巾、米贼作乱的诱因之一。此后数年间,举凡大军过境,也常常引发疫病流传,故而这官吏一听疾病,就紧张起来。
听了简雍的解释,功曹皱眉想了想,随即告辞。
没过多久,他又来到营地,从人携带了几样礼品,说受府君的委托,前来探病。
雷远本人不爱饮酒,昨天被迫多喝了几口,今早确实头痛,有几分精神不济。但这情形用来堵住严颜之口,怕是不够……须得病得更加惨烈才行。听得扈从报说有人探病,他慌忙抱着一个瓮子,探手指猛抠自家喉咙。
“哇!哇!”一口又一口,满肚子的胃酸都翻了出来,倾斜到瓮里。
雷远喘息两下,只觉额头的冷汗一直漫过眉毛,从喉咙口到肚腹火辣辣地疼。他问李贞:“你看怎么样?差不多了吧?”
李贞仔细端详雷远面容,赞叹道:“眼里都挣出血丝了!将军你这一手,很可以啊。”
“那就请访客进来吧!”雷远用手肘支撑着膝盖,有气无力地道。
那功曹来到帐外,李贞半掀开帐幕,请他和简雍进来,随即将帐幕合上。
帐幕内光线昏暗,只看到雷远脸色惨白,对着客人憋出个古怪笑容。这功曹吓了一跳:“见过将军,将军贵体如何?可要紧么?”
雷远小心翼翼地把瓮子放到一旁,向后斜倚在榻上。
李贞挥开一面毡毯,替雷远盖得严实。
“想是昨日吃喝过甚,今日一早,便觉腹泻、发热。”雷远用毡毯仔细拢住头颈四周,不使漏风,语气低弱道:“好在军中的医官已经看过了,说是并无大碍,休息调理数日便好。”
他想了想,有些茫然地问:“我竟糊涂了,今日应该登船启程,对么?”
简雍在一旁连连咳嗽,向那功曹连使眼色。
功曹只得客气道:“那些都是小事,无妨的。将军安心歇息,不必勉强。”
“那也成。”雷远叹气道:“将士们其实归心似箭,可惜我这身体……唉,昨日就不该纵饮。”
昨日的宴席上,包括这功曹在内的不少人有意识地向雷远敬酒,意图将他灌醉以后,打探些荆州军的动向。熟料雷远酒品很好,喝醉以后不吵不闹,只翻来覆去说些不着边际的言语。
此刻听得雷远抱怨,功曹未免有些尴尬,连忙谢道:“将军击破曹军,于我益州实有大功,是以昨日我们有些冒昧了,哈哈。不过益州湿热,将军远来水土不服,发一发汗,或许也是好的。”
雷远把毡毯拢得更严实些,露出几分困倦神色。
功曹道:“将军放心调养,郡府这边对将士们的供给绝不会疏漏。”
“嗯,那就多承严府君的美意。然则梁园虽好,不是久恋之家,还是得尽快回荆州啊。”
雷远嘟哝了两句,眼神渐渐模糊,过了一会儿,微微打起鼾来。
功曹想了想,向简雍告辞,简雍客客气气地将他送出去。
这人一走,雷远翻身跳起:“快取水来!”
咕咚咚灌了一肚子凉水,他才觉得稍许舒服些。
起身在帐内走了两个来回,他忽然想到,不妨遣一支小队,先行登舟东下,往巴东一线。这样既显得我们确实急于离去,又可以同时发动,夺取沿途某处港口。想到这里,他向李贞道:“你去召集众将……”
话音未落,简雍折返回来道:“续之,你还得继续装病。”
“这是为何?”
“江州那边,已经在延请本地著名的医者,今日将会登门来看望续之。”
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