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雷远可以选择,他宁愿在深山中依托河谷据守,凭借险峻地形,马超的兵力再多一倍,也奈何不了他。
问题是情势所迫,不能如此。如果雷远据守山道的话,则马超以少量骑兵阻遏青岩渡附近的山道,主力就可以猛攻汉昌,再以汉昌为基地,进而向西直取阆中。
阆中城池坚固,可就凭那位巴西太守庞羲的才能,五十个叠起来也经不住马超的一击。若阆中有失,不仅是军事上的失败,也会使益州人对左将军保卫益州的能力产生怀疑。
所以这一仗不得不打。雷远此前能做的只有两件事:
一曰引起氐王与马超之间的疑虑,使总数五千的羌氐兵力稍战既退,作壁上观。这已经成功实现了。
二曰延缓敌军发现己军的时间,使己方得以从容布阵,不致陷入乱战。这种阵而后战的优势,正在一点点的表现出来,使得雷远能够以少敌多。便如此刻,连衡之阵的兵力设置极具纵深,无论羌胡骑兵的穿插还是汉中步卒铺开正面的猛攻,都并无效果。
所以马超才会调动骑兵往来奔行,刻意掀起滚滚黄尘。这当然不是为了步卒们助威,而是意图以烟尘掩盖自身的调动,使得骑射手们在对射中获得优势。
如果雷远没有应对手段,这种往复循环的奔射袭扰可能会持续一个时辰、两个时辰甚至更长时间。除了以弓骑不断造成杀伤以外,有时候看似黄尘漫天,其实只有百余骑虚张声势;有时候则突然组成大队迫近军阵威吓,逼使守军慌乱以配合步卒的进攻。随着时间推移,再坚固的阵型也会因为士卒疲弊而松散,到那时候骑兵或者摧枯拉朽,或者追亡逐北,获胜易如反掌。
这便是自古以来游牧民族对抗汉朝大军的战法。
而汉家军队用以克制这一战法的,便是雷远此刻的步骑配合。
首先以坚固的本阵为基础。如果己方骑兵较多,则将之布置于阵外,与步卒合力发起两面夹击。如果骑兵较少,则布置于阵内,在敌骑绕阵威吓的时候,择机发起短促的横向截击。
由于战马奔走时的惯性,敌骑在遭到截击时难以避让,一时也无法调整队形。所以只需要几次成功的截击,就能够大量地杀死敌方有生力量。当敌方试图反击的时候,己方骑兵只需要退回本阵,安然准备下一次截击。
眼下便到了郭竟所部骑兵发挥作用的时候。
郭竟接到将令以后,立即喝令骑士们上马,但他们仍然将身体匍匐在马背上,以免被敌人发现。除了留下的预备队以外,五百余骑先从军阵中央靠后的位置徐徐穿插向前,借着军旗和如林矛戈的掩护,一直推进到刀盾手的身后。
郭竟勒马的位置,恰好就在任晖的身边。而任晖专注地向部下们吩咐着接下去的任务,压根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老战友。
沉重的马蹄声起,敌骑再度掠过阵前。滚滚烟尘中,似乎看到了那个身披闪亮铠甲、周身锦袍飘拂的骑士身影。
郭竟一直偏着头,望向中军令旗的方向。这时他看到红色的三角小旗挥了个弧线,从斜指变为平举,他大吼一声,所部骑兵同时挥鞭催马。与此同时,任晖放声喝令,在郭竟前方的刀盾手和枪矛手们向左右豁然一分。
整座连衡之阵中,所有人下意识地高喊为他们助威,郭竟所部数百骑,在最短时间内加速,像是一支巨大的箭矢般从阵后猛射出来。
在骑兵奔出的路线上,数十名汉中兵卒原本正与雷氏部曲的枪矛手厮杀,他们全不明白为什么对手忽然间向两侧让开,有些茫然地站在原地。瞬间就被骑兵们撞翻,上千铁蹄此起彼落地碾在他们的躯体上,将之踏作了肉泥。
郭竟飞马冲在最前,奔行了数十步,便觉烟尘弥漫,四下一片混浊。
迎面有利箭如飞蝗般来,与郭竟并辔冲在最前的几名骑兵瞬间中箭,一声不响地坠马而死。
郭竟挥动长矛连连拨打,挡开了射向胸腹和战马的两支箭,另外有一支打在侧腹的甲叶上,冒出一溜火星弹开了。
“继续冲!继续冲!”他大声呼喝着。双方距离已经极其接近了,对方没有再度开弓搭箭的时间。只要继续冲上去,迅速接近敌人,然后杀死他们!
几个呼吸的工夫,两支骑队狠狠撞击到了一处。
敌骑来不及拨转马头,在侧面被冲击的情况下,只得奔逃躲避。至少二十余名羌胡骑兵连人带马被撞得翻滚在地,更多人随即遭到刀枪剑戟的肆意砍杀。
眼前这些人乃是生羌。双方一旦进入白刃格斗状态,郭竟所部的铠甲和武器优势十分明显,他们或以长矛刺击,或以环首刀劈砍,同时保持着己方十人左右的小队规模,不断分割切断敌人的队列,使他们的鲜血大蓬大蓬地地面染成红色。
郭竟平端铁矛,从前方一名赤膊生羌的胸口直搠进去,巨大的冲击力将那手脚乱挥的生羌推动得离鞍飞起。直到郭竟发力抖动铁矛,才让他坠落地面。
这个动作很费体力,郭竟把铁矛横在短鞍前方,稍许舒缓下呼吸,而战马继续向前。他所骑乘的战马是精选出的良驹,不仅四肢修长、冲刺速度极快,同时也很习惯战场氛围,无需驱策,就保持着徐徐向前的姿态。
下个瞬间,郭竟就看到了马超。
尘土气味依旧呛鼻,周边的烟尘落下又再升起,偶尔某一阵,恰好较大颗得沙土悉悉索索地落回地面,众人的视野略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