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远的护荆蛮校尉治所,放在岑坪;而与荆蛮交易的乐乡大市,放在乐乡县城外。
乐乡大市初起时,凡是到乐乡大市交易的蛮夷,都需要先往岑坪,向护荆蛮校尉掾属黄晅为首如实申报行旅规模和携带的商品物资种类、数量,并出具护荆蛮校尉部熟悉的蛮夷精夫、渠帅事前签押作保的文书。
待到乐乡大市以外,再向市掾出示护荆蛮校尉部出具的路引,经过市掾确认以后,再进入指定的交易场所,大宗交易必须在大市之中完成,绝不允许在外私自贩售。
之所以这么安排,是为了避免无组织的蛮夷队伍贸然出山交易,引发矛盾。而利用蛮部本身的力量,提前将蛮夷收束起来。
具有签押作保的资格、能够在大市中提供交易场所的蛮夷部落,最初只有沙摩柯所部。后来随着荆南四郡全部被玄德公掌控,亲近护荆蛮校尉部的蛮夷首领渐多,于是陆续扩充到了七家。
这七家分别是:自号五溪蛮王的沙摩柯、居于酉溪的首领田氏、灃中蛮首领相氏、长沙蛮首领陈氏、溇中蛮部首领潭氏、世代为蛮部大巫的祈氏,以及位于曹刘边境上的沮中蛮梅氏。
其中又以沙摩柯的地位最高,与护荆蛮校尉部最为亲近……毕竟在江东方面的记录中这位蛮王还是杀死周幼平的凶手。
沙摩柯本人也以荆蛮各部的利益代言人自诩,自从随同雷远往益州去了一趟以后,眼界渐渐高了,据说近来在部落中推行汉家制度,不似先前那般野蛮蒙昧。
而雷远为了示以怀柔,素来不限制这七家首领在乐乡等地往来。待到搞出十六家名为蹴鞠联盟、实为商业行会的组织,每逢赛事,从四方蜂拥到乐乡的蛮人数以千百计。
于是对蛮部的限制渐渐名存实亡,从岑坪到乐乡,往来的蛮夷数量越来越多,除了打扮不一,其它方面与宜都太守治下的普通百姓并无不同。
但如此刻般,忽然群集起来堵截宜都太守,实是从来未有的事情。何况眼下尚在正旦休沐期间,雷氏宗族祭祖,外人谁敢打扰?
偏偏这帮蛮人这就来了,似乎还做好了准备,特意在离开大岭的必经之路上等着。
当下便有随行扈从们过去叱喝,勒令他们让开道路,不许滋扰。
雷远的扈从们都已身经百战了,此番从江淮折返以后,又再度从各军抽调了一批勇士加入。哪怕在和平时间,他们也都甲胄兜鍪俱全,随时警戒,看起来威风慑人。但他们呼喝过后,那些蛮部首领只让到路边,却不离开,还有人隔着很远向雷远行礼下拜的。
看起来真有什么事,还不是小事。
雷远适才和赵襄说话,这会儿扶着车辕,示意阿堵把挡风的帷幕放下。。
他又问:“七家蛮部都来了。但沙摩柯不在?”
李齐以为雷远适才没有听清,重复道:“是。代表五溪蛮来的,是他们的大巫。”
顿了顿,他又道:“当年咱们在山中初见沙摩柯的时候,他就说起,部落中有大巫,可以代他做决断的。”
雷远微微颔首,隐约记得当时沙摩柯确实这么说过,但后来大概是与汉家往来获利极多,沙摩柯不舍得把这机会让给别人,于是每次都是亲自出面。到后来加入乐乡大市的,确有世代为大巫的一支姓祁氏的族人,但据说其实未见什么神异,于是雷远便将这事忘记了。
但他很清楚,蛮部信巫而好鬼,各部、各寨、各洞多有自家尊奉的神灵妖鬼,诸如巫师、傩者的地位和影响力极高。这位五溪蛮部的大巫此前从未出面,这时候却忽然取代了沙摩柯,必有缘故。
这可能与雷远还脱不开干系。
皆因自从雷远从江淮折返,蛮部首领们已经数次提出谒见。但雷远一方面忙着梳理自家部曲军务,要向军人分配田亩,组织田庄、坞壁,诸多琐事极其忙乱;另一方面,他也知道蛮族首领们会忧虑些什么,只是他不想插手罢了。
随着荆州的稳定。过去两年中,有大量蛮人和历年来逃入深山的汉人离开深山,进入汉家朝廷治下求生。
汉人大量迁出倒也罢了。初时流出的蛮部人丁,主要是蛮部首领们自己打仗后掠得的俘虏、奴隶,这些人本来大都是要被杀死的,将之卖出捞取好处,那也无妨。
可到了后来,随着汉蛮两方的交流渐渐频繁,而荆南各郡都在努力招揽蛮夷,以增加治下的人丁户口;于是千山万壑中的蛮族青壮成批量、成惯例的流失。有些靠近汉家的蛮部,男女大半离散,以至于精夫、渠帅成了空头首领,坐守一个空荡荡的寨子。
蛮夷各部之间,并非风平浪静。自古以来,夷性好杀,一语不合便刺以刃,许多部落互有深仇,百十年征战不休,必报乃已。
如此迅速的部落实力消长变化,必然会诱发大规模的部落仇杀冲突。而频繁的冲突仇杀,又使得更大量的蛮人逃离深山。
这些蛮族人力资源对荆南四郡,对宜都郡很有用处。仅在宜都,他们便是雷远得以大肆兴修道路水利的前提。雷远部下的将校们,几乎全都蓄养荆蛮佃农,庐江雷氏本身的田庄里,雇佣蛮人的数量更数以千计。还有蛮人从军作战的。
可大部分蛮夷首领对此绝不会满意。这些利益受损的精夫渠帅们,与靠拢汉家官寺的那一批部落首领之间,迅速产生了矛盾。
以自称五溪蛮王的沙摩柯为首的一批渠帅,通过与汉家交易获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