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守府中乱成一团。
有几名仆役、宾客之流闻讯奔出,刚刚开口喝骂几句,便被蛮兵们劈头砍作两段。又有些郡兵模样的取了刀枪抵敌,却哪里顶得住蛮兵全不顾忌性命地猛冲猛杀?
不过眨眼功夫,从侧门通向正厅的道路就被鲜血染得红了。黄晅就在蛮兵们的簇拥下,噼噼啪啪地踩踏着积血,大步向前。
这时有蛮兵进攻的情况已经被太守府中人尽知,黄晅听得到院落后头的内宅里,有妇孺尖声叫喊逃亡的声音。奇怪的是,却没人鸣金示警。太守府中没有,府邸以外,城池两头的望楼,也没人鸣金。
于是黄晅继续向前。一边走,他一边挥动着缳首刀,状似癫狂地纵声大喝道:“一个都不要放过!哈哈哈,今日天赐良机,我们杀尽荆州的官儿们,大掠零陵城!”
他的话音未落,有人在侧面一处院墙上高声大喊:“住手!住手!”
黄晅斜眼看去,只见一个四十上下的中年人手扶墙垣,连连摆手。
你算甚么东西,敢叫我住手?
黄晅收起缳首刀,然后从身后取下斜背的弯弓,一箭射了过去。
他不是武人出身,刀剑上有点本事,箭术着实蹩脚。这一箭掠过去,差得目标老远。
而那名叫嚷住手的中年人压低身形,继续叫嚷:“住手!住手!你是什么人?谁给你下的命令,你们疯了吗?”
黄晅止住脚步,同时也示意蛮兵们停步。
他大声道:“在我面前呼喝,你又是什么东西?
那中年人气急败坏地低喊:“我乃南阳邓玄之!”
面对蛮兵杀来,太守府里多少人脚软。这人的语气,却像是报出自己名字就能阻敌一般,真是有趣啊有趣。
黄晅心念电闪,顿时明白了一些东西。
南阳邓玄之这名字,他是听到过的。此君出身于南阳巨族,单名备,因避讳而以字行。昔在荆襄时,他因屡次拒绝征召而得名声。近数年来,都在零陵居住,以好友的身份辅佐零陵太守郝普。
据说他虽是布衣,却因为郝普的信赖有加,而在零陵郡南部极具权势和影响。显然,他便是与江东勾结的零陵本地人物了。
这么想着,黄晅冷笑一声,继续道:“邓公,你想阻我么?各部既然大掠荆州,我都梁黄先领人劫了零陵,有何不可?不想死的,就退开吧!”
说着,黄晅催动蛮兵继续向前。
邓玄之再要叫嚷,黄晅冲他飕飕连射几箭,将他从墙垣上逼退。
邓玄之的声音从墙后传来:“姓黄?你是都梁人?你等着,泉陵黄氏的宗主在此!”
邓玄之这种货色如果发现自己的名头不管用,必定就得请出管用的人来。所以黄晅便给自己安排了一个身份,乃是泉陵黄氏的远房支脉。黄柄如果在此,就一定会跳出来。
听得邓玄之这般大喊,黄晅心头大喜,但他面不改色地吼道:“放屁!当我是傻的吗?”
吼完了,他看看围绕在左右的蛮兵:“我们继续冲杀!”
一行人沿着廊道再向前数十步。
忽然左近一扇侧门被猛地推开,数名披甲巨盾的武士簇拥着一人出来。那人身着戎服,颌下须髯飘飞,体格甚是矫健。看着黄晅气势汹汹冲来,沉声道:“你既姓黄,可认得泉陵黄柄么?还不立即住手!”
这人便是黄柄!
正主果然在此!
昔日孙破虏任长沙太守时,贼寇周朝、郭石在零桂等郡作乱,孙破虏越境讨贼,皆击破之,遂得到一批零陵豪杰拥戴。其中最有名的,莫过于身为郡吏、孝廉的泉陵人黄盖黄公覆。
后来黄公覆追随孙氏三代,数年前一度担任武陵太守,凭借宗族武力和地方上的威望,他四处诛讨不服,同时又拼接军威,倒回头来确立了他泉陵黄氏宗主的身份。
怎奈后来江东的势力退出荆南,黄盖也在去年春天病故。
继承黄盖的部曲、复客和一部分奉邑的,乃是他的长子,校尉黄柄。黄柄也曾在荆南常驻,昔日领兵千人屯于武陵司马错城,在地方上颇有影响力。
眼前这人,就是黄柄!
他果然在这里!
黄晅心中既狂喜,又狂怒。喜的是终于发现了敌人;怒的是,零陵太守郝普竟然昏眛至此,使得江东人就躲在他的太守府邸中!
自己在零陵城内外找不到线索,实在非战之罪。谁敢想象,这批人真的就躲在太守府里?谁敢想象,这座零陵太守府里,竟有许多人为江东所用?
黄晅竭力压制住情绪,露出犹疑的表情:“我却没见过真人……你真是黄宗主?”
“快让你的部下退出去!公然攻打零陵太守府,你不怕把郝普引回来吗?谁给你出的主意?”黄柄压低了嗓音,连声怒喝。
“退出去?”黄晅直愣愣地道:“退到哪里?已经做了这么大事,难道要我跳湘水吗?”
黄柄心中大骂,我泉陵黄氏怎么如此倒霉,竟有这么莽撞愚蠢的亲戚?黄先这名字,听都没听说过,哪里冒出来的?简直荒唐至极!
虽然如此,毕竟是宗族亲属,眼下局势又不适合分辨。于是他只道:“赶紧退出去!出城往西,我会安排人接应你!”
黄晅往后退了几步,又折返回来,恨恨地以刀斫柱:“这一来我不是白忙了?没捞到什么好处……”
“先退出去!”黄柄急躁地道:“日后有你的好处!”
黄晅认真地想了想,是不是该按照黄柄的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