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宁拥住父亲的脊背,边泽沉默着,也不做稍稍的反应,只是让自己站直一些,好撑住日渐高壮的儿子。
母亲郁姝宁这时候正在逛超市,家里就父子俩。他们也没什么寒暄,见面不知道说什么好,边宁往自己的卧室走,开门后,有一只扫地机器人游了出来,像一只小狗,围着他的脚边转了两圈,顶部的橙色指示灯闪烁了一下,便自己又游走了。
卧室里还是很整洁,温度适宜,开灯之后,房间的细节也映入眼帘,都还是习惯看到的样子,一年时间过去,这里没什么变化。打开衣柜后扑鼻而来一股木质沉淀的香气。边宁却近乎有些无所适从,坐在柔软的床垫上,想了想,把灯关上,仰躺着,凝视天花板,白色的腻子依旧干净。
室内的空气湿润,边宁眯起眼睛,有那么一会儿,他不想再动弹,不是困倦了,就只是没有什么念想。
这么舒适的时候,他还想起幼年时的农家小院。侧头看着白色纺丝被套,被身体压出一个轮廓来,也会联想到故乡冬季落雪后的连绵丘陵。
假使没见过那样连绵一片的山丘的人恐怕无法体会到那种冷肃又温柔的味道。
边宁就不止一次想念故乡的山,不很高,一整片在地平线上堆积,像是天的屏风一样,给太阳升起和落下之前,一个休憩沐浴的地方。
边泽也坐在客厅,一时间他也有些不知所措,儿子回来了,他早知道儿子会回来的,也和往常没什么两样的事情,可就是不一样,自边宁跨进家门后,这个家的气氛就不一样了。边泽说不好这里面发生了什么改变,但他就是想迫不及待地问一问儿子近来可好。
只是他不会真的去问。
没必要的事情。
边泽就是怀着这种内心关怀的隐忧,但不会说出来,只希望儿子边宁自觉,如果他真的有伤心事,可以说出来,假如一切都好,那就不用开口了。
当然他也察觉到边宁的反常,他似乎是有心事。边泽去泡了两杯茶,放在茶几上,犹豫了一会儿,自己先喝起来。
郁姝宁这会儿进门,双手提着满当当的帆布袋,用脚把门勾上的。边泽起身去拎包,郁姝宁笑着问他,“儿子回来没有?”
“在卧室呢,好像有烦心事,你去看看他。”
郁姝宁压低了声音,“什么事情?”
“不清楚,他好像不怎么说话。”
郁姝宁默默叹了一口气,把食材稍作处理,再把手洗干净,擦拭得了,把目光转向边宁的卧室,门闭着,扫地机器人从客厅的角落挪过来,在门口来回清扫了两遍,又游开去。
她和边泽对视了一会儿,两个人都摇了摇头,郁姝宁小声说,“等饭做熟了再叫他吧。”
边泽慢慢点头,回到客厅坐下,重新端起茶。
等到米熟,餐食备足,边泽走到儿子的卧室门前招呼了他一声。
里面没有回应,边泽开门,投影仪的蓝光忽得打在脸上,眼见四壁都是投屏,满当当的算式,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自己进了什么外星遗迹。
边宁拿着一支电子笔在印刻板上推算数式,写满一篇就把它投放到墙壁上,方便他回顾思路。
边泽咳嗽两声,“这是什么?”
“数学作业。”边宁飞快地关闭了投影仪。
“什么题目需要这么做?”边泽出于好奇地问了一句。
边宁思考了一下,解释说,“就是给气球充水,然后就有这么一个不规则膨胀的水气球,表面有很多随机的凸起和凹陷,我想知道球体表面每一个点的位置的可能移动范围。如果这些凸起和凹陷太严重,可能会导致气球破掉。要在不让气球破裂的前提下,调整充水的阀门数量和位置……”
“这样啊,你们老师给你布置的?”
“不是,就是一个兴趣题。”
“吃饭了。”
边宁笑呵呵的跟着父亲走到餐厅,看到郁姝宁也很热切地喊了一声妈。
郁姝宁同样是情不自禁地露出笑容,她上下打量了边宁,也惊觉他在这一年里,身量颇高壮了些,眼睛也很有神。
一个青年人有这样的改变是很好的。
郁姝宁很想趁着这个时候问一问,边宁这些日子过的可好,但又察觉,实在没有什么可以问的,频繁的视频通话,他们像是什么都说了。
但似乎还有很多是他们不知道的,每每问起日常,边宁一贯是用模棱两可的话语搪塞的。
他们其实愿意听儿子一点点诉说自己平平淡淡的生活琐事,只是边宁越长大就越缄默。
边宁不是真的缄默,他只是不知道说什么,他默默观察了一阵子,确定父母的身体皆好,心里便舒适了许多。
有时候他就是担心父母的衰老,哪怕这是一个不可避免的进程,他确实意识到人的衰老会导向死亡,也就是他们的老会变成一枚放大死亡的凸透镜,就直观地把死亡这样的话题呈现在边宁眼前了。
他不懂什么叫壮年,只是能嗅到他们成熟身体里发出的腥朽气,就像过度熟成的浆果,发出酒味。
饭后是三个人的散步时间。城市共享的公共区域让想要交谈空间人的颇为尴尬。边泽和郁姝宁已经不知第几次欲言又止了,边宁显然是没有主动吐露心声的意思。
边宁年轻人的身体健康又结实,像是刚刚冷却下来的铁锭,在冬天的寒气里挺直脊背,总是四处顾盼观察,像是对什么都感兴趣。
在当代年轻人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