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封闭的小城里,一切的生态都与外界不尽相同。
某种程度上来说,如今鼓山发生的一切,比之历史上那些重大的暴乱,着实是一个例外。
在封建时代,哪个王朝鼎革不是兵燹连天,江山尽赤的。如今鼓山里的力量斗争,表现得温文尔雅,彬彬有礼,仿佛重回春秋时期。这也就是在一个小型社会里出现的情势。
边宁曾和领袖一同探讨过鼓山未来可能的斗争形势,领袖常抱有一种悲观的姿态,直言假如动乱发生,上层阶级会毫不犹豫地使用暴力弹压。他总是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度统治者的。不过他也说,这样的弹压不会毁灭革命的火种,“让他们杀,四十万人被杀了十万,剩下就有三十万革命者,四十万人被杀了二十万,剩下就有二十万革命者,假如杀得只剩下一个,那他也必然是最坚定的,最完全的革命者。”
边宁并不能很好地理解领袖的心态,他毕竟经历过很多磨难,很早时候就被流放出了中洲,在他的整个青年历程里于全球的边鄙之地流浪,一路所见所闻,都和一个学生天差地别。
然而他们所从事的这件伟大任务,毕竟不以阅历排资论辈,一个饱受痛苦,痛定思痛,经历命运颠沛流离而决心反抗的斗士,与一个通过日常的思考,认识到社会黑暗不公,怀着发泄而幼稚的心态参与斗争的凡人,他们并无本质上的区别。
这不是什么过家家的游戏,也不是当土匪聚众生事,一个在语言和行动上都切实支持革命的,那就是完全的革命者,若讨论这个人究竟是经历了什么痛苦才敢于反抗的,谁经历的痛苦更多,谁就理所当然的是头领,那完全就是一群投机者的自娱自乐,甚至有这样想法的人,根本也不敢反抗,是比一个青年热血学生更加的幼稚。
假使一定要经历痛苦,才知道抗争,那么这些人就永远是少数,永远成不了事。
“世上多的是饱受欺压剥削依旧自得其乐,甘为剥削者辩护的无耻之人,社会意识的转变从来都是迟缓的,这是人的本性,你去鼓山做那件事,千万不要考验人性,一旦出现恶劣的情势,一旦出现反人类的事件,立即要阻止。”
边宁带着校队的同学,一并坐着大型运输车往东区的信号站赶。
在离信号站尚有两个路口的位置,他们就下车,这地方在商业圈,现在周围的建筑基本都空荡荡,门窗多是洞开着,没有灯光,有些店铺的橱窗被打碎,一地的玻璃碎渣至今无人打扫。
这些店铺都经历洗劫,然而值钱的货物一早就被公司收回,后来者们只能悻悻而回。
现在东区商业圈更无人往来,入夜后除了街灯尚亮着,与死城竟无太大区别。
同学们都感慨着,他们见过商业圈繁华的景象,如今这里一片死寂。有几位笑着说,“好家伙,这儿不会闹鬼吧?”
“哪有什么鬼,这儿只有蟑螂和老鼠。”
“诶,边宁,你相信世界上有鬼吗?”
“我不信,你呢?”
“我还是信的。”
“那你怕吗?”
那同学低头笑了笑,挠着机械脑袋,“不好说。没看到过,我也不知道该不该怕。”
别的同学就起哄,“胆子太小了吧!”“鬼有什么好怕的,我小时候就见到过……”“这么大人了还相信有鬼。”
他们一群义体在空寂街道上前行,聊着鬼的话题。慢慢就出现在信号站前门的监控范围里。
这个信号站边宁是熟悉的,他曾来过,当然熟悉。越是靠近,他心里往事越浮起来。
那时候他第一次来,亲身来的,身体和精神都处在那样懵懵懂懂的时刻,这种懵懂的时刻一直还印在他记忆里,他现在无端紧张起来,当同学们聊着天,谈论迷信一类荒诞不经的故事,边宁却不说话了,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现在他完全知道,当初闯进信号站是多冒险的事件,虽然如今对他来说这件事已经没有实质的影响——既不会损伤他的名誉,也不会损害他的财产,这件事不会泄露出去。可依旧叫他心惊胆战,这种后怕的情绪并不以他的成长而消失,就像小时候的糗事多年后回想起来依旧尴尬地叫人头皮发麻。
因为边宁不说话,他的同学们渐渐也不说话,只小心地跟在边宁身后。要说边宁还把个人道德标准拿来比较,周围人一早将他当作大人物了。
所以边宁说,咱们进去,把人都绑起来带走,这些同学们只欢呼一声就去做了。
他们不必想什么是非对错,他们的一切过错都可以由边宁承担的。这就是体制,互助会的体制。
于是大可去作恶,大可去破坏规则。
因边宁尚且是有约束的这样一个头领,他的队伍有良好的纪律。
信号站里除了维护人员,还有公司联合体的安全部干员看守——这也是墙后那些人的决策,他们也在外部的压力下联合了起来,当然是以黑岛科技为首的。
边宁第一次来这个信号站的时候,机械心脏感应到过一个强敌,可以说是利维坦的重要组分,那个人不是安全部的主管,但也算得上是强人。操控黑岛科技本部出品的重量级义体出来,把互助会这帮学生打得落花流水。
那人冲出正门,手里还提着一颗机械脑袋。
边宁和他面对面,机体对比悬殊,不过对方倒是并未放下戒心。
“你是,那个叫边宁的小子?”
“你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