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泽扯着郁姝宁进屋,转头又把窗户关上。

楼下小院里,边盛早早收起在外摆放的农具和桌椅,俞喜德将农户人家用晾晒的干货,譬如黄豆、蚕豆、黄花菜等,从笸箩、簸箕里收纳进厚厚的塑料袋里,存放在一个阴凉的房间。

雨下了一会儿就消歇停滞,但乌云还在堆积着,风停了,边泽知晓得很清楚,这雨还会继续的,同样,郁姝宁对夏日喜怒不定的阵雨也很有体会。只要云还在,就随时可能拧出一场雨来,哪怕现在风停了,但不知何使还会再吹起来的。

郁姝宁不去回忆自己在城市,那个家里的故事,那毕竟是一个遥远的地方了。没什么好想念的,夏天不是给人用来思念的。

“来,让我看看你战损的脊背。”郁姝宁拍了拍边泽。

他褪下短袖,那脊背被刮得赤红发紫,郁姝宁好奇,“疼不疼?”

“不算疼,有点麻。”边泽摇头晃脑,“我妈听相声的时候下手是真狠,就和捧哏似的,那逗哏的说一句她刮一下,后面一段逗哏的学唱你也听到了,当时我妈那个激动,差点没把我从这个美丽的世界带走。”

郁姝宁大笑,或许是笑声太响亮,正在睡觉的边宁被惊醒,啼哭起来。

外面又开始下雨了,这一次,雨声更急更密,边宁的哭叫也随着变大。

“饿了?还是拉了?”边泽打个哈欠,正想去照看,郁姝宁只是叫他休息着。

边宁一直在哭,怎么也不消停,换了纸尿布,但他怎么也不进食,原本到这个点,确实是到了他的晚餐时间,今天的表现有些反常。郁姝宁有些束手无策,边泽更不知道如何是好,他拿出手机查资料,试探着问,“是不是吓着了?”

室内很安静,风雨不扰,怎么说也没有被吓倒的理由,但边宁就是在哭,小孩子居然这么能哭,以前怎么没注意到。边泽也有在夜半被啼哭惊醒的时候,但他的儿子从来都是小声哭,就像是说梦话一样,有时候不警觉些都注意不到。

“是不是因为下雨的原因?我生他的那天也下雨了。”郁姝宁轻轻摩挲边宁的头顶,母亲手掌有平静的温度,边宁依旧啼哭。

尖声的婴孩啼叫是很刺耳的,听着就让人由衷焦急,边泽去检查门窗,确保没有雨声传进来,但这栋老屋的隔音效果不佳,外面风雨正是最紧急的时刻,乌云就像是被死拧的巾帛,雨水震荡着下坠,风在高空东南西北来回吹拂,云层挤压着,皱缩又膨大。

俞喜德在外敲门,很急促,边泽开了门,母亲大步跨进来,她身上有定场的气质,一来就像是主心骨,过来人的脚步都是震天动地的,在年轻人手足无措的时候,有一个经验丰富的主事人,该是多大的慰藉,连外面的暴雨都压低了声。郁姝宁主动把边宁抱过来。俞喜德低头看看,“怕是出魂了。”

边泽挑眉,出魂,惊悸,这的确是有可能的,在这件事情上,他也是过来人。

或许是自然真的有灵,在这远离工业都市的乡村,边泽对这类朴素的神秘学并没有排斥和鄙夷的心态,毕竟他知晓得清楚,母亲是一个信人,她未必真的就懂宗教,未必就明白行为背后的科学原理,但就是会对一些情况有自己的看法和处理手段。

边泽说不上出魂是个什么感觉,但他知道母亲会怎么做。而此时郁姝宁只觉得茫然,茫然里多少带着荒诞的幽默色彩,她问,“什么出魂?”

“小孩子被吓到了,魂魄就飞走了。”

郁姝宁低头看看自己啼哭的儿子,她想象着这个小家伙那小小的魂灵,被雨声惊吓得就像从骤然折断的枯枝上惊起的鸟雀,扑啦啦,飞进雨里,往高处去,穿过云层,在月空下,对流层的云朵厚厚积压,反射着星辰辉光就像是银亮的绒毯,小小边宁的魂灵儿会怎样恐惧着一望无际的世界,地平线蜷曲的弧度,周围空旷到连思维都触及不到任何事物,仰头时见到的天空,是有别于城市上方喑哑的灰布,那是银浦恢宏的穹冥,极遥远,极遥远,每个人看着天,都孤独似一颗星。边宁一定是见了这样的场景,才哭得这般害怕。

俞喜德脸色严肃,她要使用古老的传统手艺来挽救孙儿迷失夏夜暴雨中的魂魄了。

“来,跟我来。”

郁姝宁用担忧的目光看着边泽一眼,丈夫就只是点点头表示认可,神情轻松,仿佛没什么大不了的样子,有什么麻烦都可以交给母亲来安排。

他们一行人往楼下走,正碰见老头边盛一脸懵逼地往上来,“你们做什么?”

“你孙子出魂了,没什么事情你自己上楼待着。”

在一楼,西侧的房间属于俞喜德,她在这里做,娱乐,这里摆放着工具桌,书架,展览柜,储物柜,沙发、躺椅和一台个人电脑。工具桌上有针线、改锥、钳子、镊子、丝布、手帕、籍都很有年头了。展览柜里有相册,玩具,纪念品,还存着边泽从小到大的证书和奖状。储物柜简直是个宝库,老木头的家具,锁子是五块钱一把的铜锁,那钥匙都锈斑斑了,这里各式小零碎都有,从一粒米大的螺丝钉,到笨重的老旧机箱,从蛀孔遍布的木雕,到叠整齐的塑料袋,当然还有少不了的神器:奶奶的饼干盒。

就是从储物柜里,俞喜德抱出一小坛陈米,再拿出一个量米的木碗,一个用来淘米的不锈钢漏盆,一块发黄的白麻布。

眼前的仪式道具让郁姝宁有些想挠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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