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时分,原本湛蓝的天空忽然卷来一团团毫无形状可言的浊云,漫布苍穹,让天空看起来似蓝非蓝,似灰非灰,隐隐约约地像要带来一场捉摸不定的秋雨。
秦浈提着网兜匆匆回到家,刚将网兜里那条鱼放进水缸,便听见她爹洪亮的嗓音:“这秋社都过了,还是这么热,这是要人命呐!”
她娘的声音不似男人那么洪亮,但是也不娇柔,响亮中还带着丝忧愁:“发解试考完了吧?也不知道大郎考的是否顺利,何时能回来!”说着,还忍不住埋怨,“你只将人送到州城,也不在那里多待些日子,跟他一起回来!”
她爹道:“不是有他的同窗照看嘛!再说他都长大了,若是连自己都照顾不好,那就算他考上了解举人,将来能独自进京赶考吗?而且村里跟田里事儿多,我忙得都不能歇脚,也只有现在能歇一歇了。”
她娘狠狠地哼了一声:“据我看,处理村里的事是假,关心那唐家姐弟的事才是真吧!”
她爹重重地“哎”了声,道:“你这婆娘怎么张口便胡说污蔑我?我是乡书手,那姐弟又是初来乍到,我处理他们的户贴之事有何问题?要是放了不明不白的人进村里,届时出了事,你怕是得守寡了!”
“呸,胡说什么!我才不要守寡,你要是出事了,我便带着嫁妆改嫁去!”
秦浈抿唇,她知道那唐家姐弟,村里人说是同乡尖山里唐氏家族早年主动脱离唐家,远走他乡的不孝子的子女。
时隔二十多年,当年的不孝之人没回来,但是自称是他的一双儿女的唐家姐弟忽然回来了。只是唐氏家族不认这对姐弟,他们便只得到镇前村落脚,前不久刚与王家租了小院住下。
唐氏家族是有三百年历史的大家族了,由于子孙众多而又从不分家,置办的田产遍布饶州,所以别说唐氏家族的发家地尖山里了,镇前村也有一半村民是唐家的族人。这对姐弟一进村,消息便像插翅一样飞遍了村子。
屋里爹娘日常“打情骂俏”,秦浈充耳不闻,她在外头站了许久,身上沁出的汗不仅没少,反而多了,衣衫还没干便又打湿了。
这时她才进屋去,娇弱地喊了声:“爹、娘,你们又吵架了吗?”
屋里的夫妻见她回来了,也不再说旁的事,将她拉到一旁坐下,叹气:“你一大早的跑去哪儿了,现在才回来?怎么浑身是汗?瞧着脸色多苍白!”
爹娘的关心让秦浈的眼底闪过一抹愧色,她微微一笑,眼睛便弯了,看起来柔弱娇美。唯有右眼下角的泪痣让她清纯的容貌平添了一分妖冶。
“想着大哥考完发解试应该也快回来了,便去抓了一尾鱼养着,等他回来炖汤补补。”
她娘苏氏道:“还是浈娘关心大郎,哪像你爹!”
秦父秦雩眼睛一瞪,眼神满是被冤枉的不忿,但是在女儿面前,他懒得与妻子争辩。
秦浈素来是爹娘的贴心小棉袄,便拉着苏氏的手道:“爹娘都十分关心大哥的,不仅是女儿看见了,连说,这回考完试便从州城带些礼物回来给爹娘呢!”
说完,又急忙捂住嘴巴,懊悔道:“大哥让我别说的,说是要给爹娘惊喜!”
秦雩与苏氏忍不住乐了,道:“没事,我们便装作不知就行了!”
苏氏也不与秦雩吵了,嘀咕着“家里还有一堆活要做”出了屋子。秦雩本来也有事要处理,但是秦浈悄悄地问了句:“爹,那唐家姐弟真的在村子里住下了?”
秦雩便立马驻足往外头瞧了一眼,用苏氏听不见的声音低声道:“是呀,我查过了,他们的身份没有问题,跟带过来的户贴也对得上。虽说户贴上写着是歙州人,可官府又不驱逐别州之人,若是他们姐弟愿意,倒也可以就地安置。怎么,浈娘很好奇?”
秦浈点点头:“是呀,毕竟村子里的人都是搬出去的,如今听说有人搬进来的,还怪稀奇的。”
村子里的人搬出去是大势所趋,谁让这乡里的人丁越来越多,田地却越来越少?不少生活所迫变卖了田产的人家在村子里没有了依靠,那就只能到县城、州城去谋生了,可不就是离开的人越来越多么!
秦雩漫不经心道:“那唐家姐弟不被唐氏认可,却仍旧选择住下来,想必也是在打‘持之以恒’主意,想慢慢打动唐氏家长,好达到回唐家的目的吧!不过,这离开了的人,如今又是怎么好意思腆着脸要回来的呢?”
秦浈又问:“二十年多年前唐氏便已经是高门大户了吧?他们的爹为何要在那时候离开?”
若说唐父离开唐氏之时,唐氏已经式微了,那别人说他是趋利避害,不能同甘共苦倒也没说错。可偏偏那会儿唐氏正受到皇帝的夸奖,几位在朝为官的唐氏子弟也受到了重用,唐氏满门皆荣幸,实在是想不到为何有人会放着这样的荣耀不要而自立门户。
秦雩道:“外人如何能知呢?只知道当年那唐才厚被唐家除名,名字也从族谱里划去了,听说还险些牵连了他的兄弟。”
秦雩说完,又疑惑地看着秦浈:“浈娘,你为何对这些事这般感兴趣?可是瞧上那唐思先了?”
秦浈一手扶额,悄悄翻了个白眼,然后抬头无奈地道:“爹,我与那唐家姐弟连面都没见过,如何瞧上唐思先了?”
秦雩哈哈一笑,大咧咧地道:“也对!我家浈娘怕是也瞧不上那样的人!”
秦浈道:“爹,时候不早了,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