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下子就连韩枫也猜不到这位詹代新任帝皇的意图,他问道:“为什么?只是因为她跟你说了句话?”
明溪道:“对,就是因为她跟我说了句话。之前那些人死,也都是因为她们跟我讲过话。你是知道的,我治好了哑病后,就喜欢和人说话,总是不喜欢静下来呆着。但是他却让旁人不敢跟我搭话,他是下了死令啊。那个丫头才十四五岁大,什么都不知道。她死的时候,我只能隔着窗户往外看着,不管说什么求什么,都没有用。我看着他们挖了个深坑,那个丫头的手脚都被绑着,整个人竖着埋到了坑里,只露个头在地上。土一直填到了她的下巴,那些人又用铁锨把土砸实,然后就围在她旁边看着。她的头正对着我的窗户,她一直睁着眼睛看着我,嘴半张着,气呼不出来,也吸不进去,就像是一个哑巴,想说话想求救,可是怎么也做不到。我本来以为我一定会看不下去的,但这些年见的死人多了,我早已经不知道什么是害怕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那时明知救不了她,却还一直看着她,直到看她的眼神渐渐黯淡下去,看到她的脸色全都变了,我才知道,她已经死了,再也回不来了。”
这段话明溪讲得极其平静,韩枫却听得毛骨悚然。杀死宫女的幕后黑手自然就是明溪所谓的大哥,这还是当年那个甘冒龙颜盛怒,也要上书为半夷女和离都子弟求取自由的大皇子吗?一个人的变化,竟能到这般可怖的程度。
这是自己未来真正的敌人,论起狠毒来,就连柳泉也没有办法与他相提并论。
而韩枫原以为詹代帝皇是打算以这些宫女的性命来迫使明溪就范,但越往下听,才知自己所想实在肤浅,其人之心,果然深不可测。明溪道:“我被那丫头的惨死惊得一连三日都没吃得下饭,而这三天中,他也没来看我,像是完全就不知道这回事似的。我原以为他是希望我主动去求他,却没想到,三日之后,又有人死了。”
“这回死的是服侍我进膳的宫女。我不愿害人,有了前车之鉴,我再没敢让旁人接我的话,只是在她送饭来的时候,说了一句‘不用了’。三天里,这是我唯一说出来的一句话,可就因为这一句话,又死了一个人。我这才知道,他不仅是不让旁人理我,也不允许我去理旁人。我自问再冷血,也到不了草菅人命的程度,无奈之下,只好闭门不语。”
“那段日子,我就像是重新回到了十年之前,又变成了一个哑巴。可我是真哑巴的时候,还有母后和他来陪着我,安慰我,还有叔祖教导我,但这时……我周围都是安静的,就连飞来个麻雀都被侍卫抓走了,更不用说其他。屋子里什么都没有,桌椅都被人搬走了,整个大殿空荡荡的,除了布,就是棉花。那时我几乎能听到自己呼吸的声音,心跳的声音,头发变长的声音……有时甚至觉得自己快要疯了。而过了这么十余日之后,我终于等到他来看我。”
“说也好笑,看到他的时候,我心里边没有恨意,甚至还有些开心——无论如何,这是半个月以来,唯一一个能跟我说话的人。果不其然,他见了我之后并没有提那些宫女的事,而是将这些日子里天底下发生的所有大事都详细地跟我讲了一遍。你知道那种感觉吗?就像是一个酒虫,被强禁喝酒半年之后,忽然遇到了一坛美酒,一饮而尽。”
听到此处,韩枫只觉心越来越凉。自己一开始想得竟都错了,那人要的并不是一个表面上的皇后,他从一开始就要的是明溪的心!因此才会步步为营,以退为进,只是为了磨去明溪的棱角,让她产生依赖之心。
明溪似是看透了韩枫的想法,道:“你也要对我有些信心。那段时间,虽然我每天都盼着他来,但也知道我不能依赖他。这本来就是尔虞我诈的事情,既然他不仁,那么我自然就可以不义。幸好,老天爷待我不薄,又过了小半年时间,北代便起兵攻打落雁关了。”
“帝都明争暗斗不断,边关士兵疏于防范,将官各自为政,只想着多捞些钱,有几个愿意舍却性命保家卫国?京中无大将,兵中无勇士,落雁关告急,文书频传,那段日子,我看得出来,他心里很烦。”
“与人暗斗是他的强项,但兵来将往,他却全不在行。我那时虽然还没有答应嫁他,但却已试着不在他面前显得太过抗拒,有时听他抱怨战事,便旁敲侧击向他提议献策。这些年我随叔祖东征西走,各地的士兵都见过,说起打仗,未必就不如朝中那些大臣。换言之,他想要我依赖他,我又何尝不希望他肯依赖我?我那时只希望落雁关败得越惨越好,这样等到战局无法控制时,他第一个想到的,才不会是那些满肚肥肠的莽将军,而是我。”
“邢侯没有让我失望,不出半个月时间,落雁关便已岌岌可危。这时我跟他说,我愿意嫁他,但前提是我要打赢这一场仗,等到国家太平了,便办亲事。”
虽知这不过是权宜之计,但听明溪答应出嫁,韩枫还是觉得心里不舒服,他问道:“他就由着你出来?”
明溪道:“他并没有更好的选择啊。其实这也算是皇叔祖种的因,我来收果。他以一己之力维护边疆平定达六七十年之久,那些大将们早就习惯了这种送上门来的功劳,自然不愿加紧练兵。既然他们乐意旁人出手,那么到了危机关头,也就只能让旁人出手。”
韩枫点头道:“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