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

“我这些年,的确睡不很好。”

萧朔道:“说那些话,不是为了叫你听了难受。”

云琅闷闷道:“是为了叫你自己听了难受。”

“是。”萧朔道,“辗转反侧,夜不成寐。夜深人静时,一想到你孤身在外,便只盼有人狠狠骂我几句,心里尚可好受些。”

“只是我既无长辈教导,又无挚友在侧。”萧朔缓声,“只能自己同自己说些狠话。”

云琅:“……”

云琅越听越不对劲:“小王爷,你这是故意说了叫我心疼的吗?”

“是。”萧朔极坦然,“我今日说错话,惹恼了你,若不说些话叫你心疼,你又要同我怄几日的气。”

云琅张了张嘴,佩服得半句话也说不出,朝他抱了抱拳。

“我已知错,今后再不会说这些话,叫你心里难过。”

萧朔:“你若还生气――”

“不气了。”

云琅叹了口气:“你忙你的,我帮你研墨。”

萧朔静静凝注他半晌,坐回案前,重新提了笔。

云琅也跟着过去,扒拉个地方坐了,拿过墨锭慢慢研磨:“我在金吾卫有个认识的人,叫常纪,是右将军。你若有紧急处,可以找他。”

萧朔点了下头。

“编什么理由,如何设法周旋,用不着替你操心。”

云琅边想边说:“常纪是伴驾的金吾卫,我怕他掩饰不过,并未同他说实情。只骗他说送了个与我八成像的替身,给你拷打泄愤,自己趁机脱了身。”

“你若与他说话,记得小心些。”云琅道,“切莫露了馅。”

萧朔写下几行字:“好。”

“那时我不舒服,没来得及细想。”云琅慢慢磨着墨,“你说这场刺杀未必是外面来的,的确有理……可若是从朝中来的,又是哪一股势力?”

“目前尚不知道。”萧朔摇摇头,“先帝朝时,你我年岁尚幼,许多内幕密辛都不清楚。”

云琅看着他,蹙了下眉,没说话。

“你一味要修复同外祖父的关系,我原本不赞同,如今看来,却有道理。”

萧朔道:“我去给外祖父请安时,设法问一问,看能不能套出什么消息。”

云琅将墨锭扔在一旁:“萧朔。”

萧朔抬眸:“什么?”

“你好好说话,我反而觉得不对劲。”云琅探了探他额头,“怎么回事?”

“……”萧朔搁了笔:“我冷嘲热讽,你说我气你。我好好说话,你又觉得不对。”

云琅咳了一声,讷讷:“对。”

萧朔:“你还来问我,是怎么回事。”

云琅也觉得自己有点不讲理,有些不好意思,把人往回按了按:“你接着说,我――”

“我不过说错了几句话。”

萧朔咬牙:“你就这般不依不饶,非要再打我几巴掌才出气?”

“……”云琅:“啊?”

他只是见萧朔像是仍有心事,不大放心,半点没想过这一层,闻言愣了愣:“我――”

“既然你不依不饶,我也与你说实话。”

萧朔再写不下用力推到一边:“你问我,这些年是不是也睡不好的时候,我几乎受宠若惊。”

萧朔冷声:“你当真看不出来?”

云琅看着阴鸷得风雨欲来的萧小王爷,干咽了下:“可能有些……看不出。”

“我以为你只会问我朝堂之事,问我北疆军情。若非听说我吐了血,你纵然去自寻死路,也不会来见我一眼。”

萧朔死死盯着他:“当年便是这样,你只想让我活着,不管我会不会活得生不如死。”

云琅细想半晌,竟然无从辩驳,苦笑:“我――”

“这句是气话。我知道你并非不在意,只是要你照应的事太多了。你左支右绌,实在顾不上,有心无力。”

萧朔眸色阴寒,几乎冷凝成冰:“只是气疯了,说得欠揍的胡话。我明知你听了难受,还说这些,是我对不起你。”

云琅:“……”

云琅不很难受得起来了,摸了摸胸口:“哦。”

“可你今日。”萧朔咬牙切齿,“竟只因为怕我睡不好,便特意从医馆回来找我。”

云琅看着他,心底禁不住软了软,握住萧小王爷的手摸了摸。

萧朔肩背绷得死紧,几乎隐隐发抖:“你还摸我的手。”

“……”云琅不好意思摸了,要收回来,未及撤开,忽然被萧朔反手用力攥住。

云琅一时吃痛,压了压闷哼,轻声叫他:“萧朔。”

“我不知自己怎么回事。”

萧朔死死攥着他:“越想好好说话,反而越说不出。”

“我知道。”云琅伸手揽住他,轻轻拍了两下,“你太久没和人好好说话了,你一个人在京城,身边的人要么信不过,要么靠不住……”

萧朔恍若未闻,垂了视线胸口起伏:“我那时原本想说……的确睡得不好,若是你在,就能好很多。”

“我想开口让你留下。”萧朔狠狠嚼着这几句话,几乎沥血,“想告诉你,我梦里冷得很,难过得很。”

“我知道啊。”云琅轻声,“不要紧的,你不说我也知道,咱们两个――”

“可到了嘴边,就都变成了伤你的话。”

萧朔用力闭了闭眼睛:“我明明发过誓,绝不再叫你生气。”

“你什么时候发的誓?”云琅愕然,“那你一天也没做到啊……”

“既做不到。”萧朔阖了眼,“你要罚我,天经地义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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