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知道来了个金主,笑逐颜开的放下胸前环抱着的手臂,低下朝天的鼻孔,虚引着把刘睿影领进门去。
本来进了门,就不该是他的管辖范围。
但是谁会跟钱不过去?
即便是门内的同事对他怒目而视,这小二也装作与己无关。
他还想着从刘睿影这讨些赏钱。
刘睿影也确实是个大方的人,小二拿了赏钱连声道谢,一溜烟的又跑出了门口,重新回到桥头站着。
他知道自己只要消失的越快,那其余的小二对他的嫉妒就会越少。
看不见归看不见,但只要看见了,人们就会有所攀比。
对于他们这样生活在底层的人而言,一分一厘却是都得斤斤计较一番。
不是他们闲得无聊,而是因为生活的压力着实让他们直不起背,挺不起胸来。
你可以说他势利,但是他们的生活却是都靠着舍弃自尊来维持。
没有体会过的人无权去指责。
生活高贵的人也无权去蔑视。
世道就是这般运行着。
有人在上,也就会有人在下。
没有下层的基础,上面的也不过就是亭台楼阁,迟早坍塌。
酒三半一坐下来,就轻车熟路的叫好了酒与小菜。
但是负责点单的小二却对他没有任何好脸色。
不是因为方才他在门口用糖炒栗喂了鱼,而是因为他的口袋中没却是连一丁点儿散碎的银两都没有。
刘睿影知道,昨日定然是欧小娥付的账。
她虽然是个姑娘,但是以他欧家‘剑心’的身份,自是不会在乎一顿酒钱。
不过,一个男人若是处处让女人替自己埋单自然是落了颜面,也难过被小二所轻视。
但酒三半不是一般的男人。
他根本不知道这颜面的意义何在。
相反,他觉得那些厅内其余桌上那写绞尽脑汁只为了逗得姑娘一笑,或是一掷千金只为了博得美人欢心的人很蠢。
只是他忘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满足。
而他的满足却又着实颇为奇怪。
好在,欧小娥也是这般同道中人。
她也颇为看不起那些男人拈花惹草,油嘴滑舌的浪荡行为。
反而觉得就如酒三半这般,没钱就是没钱,所思所想正是所做,要畅快淋漓的多。
与人相交,贵在真实。
酒三半是一个极为真实的人。
刘睿影因为身份的原因,很多事他不能说,也没法说。
但至少在他可以的范围内,也是尽其所能的对欧小娥与酒三半真实。
刘睿影伸手摸了摸这张桌子。
是极好的木材。
上面只刷了一层清漆。
桌面与底座的并不是被严丝合缝的钉在一起,而是就这么平平整整的放了上去。
这倒是一件好事。
万一有了意外,刘睿影只要掀翻桌子,便可作为抵挡。
虽然此处熙熙攘攘,热闹异常。
但是经历了这么多的生死之战,刘睿影已经养成了无论身在何处,却是都要先观察一番,再做出个预案的习惯。
这副座头位于大堂的东北角。
上面是楼板。
楼板很坚实。
因为楼上的人走来走去时穿出的脚步声很沉闷。
楼板坚实,说明至少很难有人从头顶上骤然突袭,这倒是了却了一桩心事。
东北角也能够看清大厅里的全貌。
每个人起身落座都尽在掌握。
刘睿影看到有两个三品蓝纨龙的读书人,虽是喝茶,可那手却极不老实的在身边的姑娘肩头胳膊上游走,一双眼也淫邪的笑着,不知在打什么鬼主意。
还有些小商贩,挎着篮子。
篮子中装着干果,以及一些制作精巧的可爱物件。
看到有姑娘的桌子,便走过去说一番恭维的话,还把那可爱的物件递到姑娘的手上。
姑娘掩面轻笑,极不好意思的接过这物件,小商贩的眼睛却又转而扫过桌上坐着的男书生。
既然这姑娘已经接了物件,想必是没人会不破费来放弃这个讨好的机会。
于是乎,纷纷掏出荷包。
争相恐后的把钱递到那小商贩的手上。
小商贩接不下,就都一股脑儿的塞进他的篮子中。
一个物件,却是赚了好几份儿的钱!
只此一桌,就让他盆满钵满。
其余的小商贩,看到同行如此顺畅,一个个不由得眼红心热,脖子上青筋暴起,却是把平生里记得的好词佳句全都用上,也不管他通不通,只要句句吉利,字字夸赞就好。
酒三半递过来一杯酒,刘睿影看了看澄澈透亮的酒汤,一饮而尽。
“还有我呢!”
欧小娥却是对刘睿影只顾自己喝酒,没有与她碰杯而很不满意,好似自己受了冷落一般。
刘睿影转过头,略带歉意的笑了笑,余光中却看到一个人正在缓缓朝着这里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