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理万机?杨刺史哪里来的……”盛明阳咳咳两声,面露尴尬之色,他知道自己不小心失言了。
“杨刺史如何?”
“好吧,我悄悄告诉你,你可不能出去乱讲。”
“我能是那种人吗?”
盛明阳低声道:“其实我们江南自前朝大周就是世族聚集之地,朝廷对江南的管束远不如其他州县,杨刺史来樟州好多年了,他最初来的时候还是太后殿下摄政时,后来一路坐上刺史位置,以一个长安人的身份来说已经很难得了。原本来说,一州刺史关系重大,朝廷会让各州刺史三到四年更换任地,但是杨刺史如此艰难做到这个位置,又正好是长安人……”
接下来的,盛明阳不说也就明白了。
无非是杨刺史立在这个位置,就是朝廷盖在江南的一块遮羞布。
所以杨刺史不能走,也不能换。
这样一个“吉祥物”,难怪姜羲总看他整日笑眯眯的没什么架子,更没有身为一方封疆大吏、堂堂三品大员的赫赫官威。
不过,姜羲更好奇的是:
“大云从前是太后摄政吗?”
“对啊,你连这个都不知道?”
“我以前只知道闭门读书,两耳不闻窗外事,又远在樟州哪能知道远在长安发生的事情?”姜羲随口敷衍解释了几句,好奇心之下又催促盛明阳道,“你继续说啊。”
“好吧。”
盛明阳这才说起了这位曾经的摄政太后,宛若传奇的女中豪杰——
孟太后出身临海孟氏,乃是孟氏嫡长女,当时长安最耀眼的一颗明珠。
后入皇家嫁给了还是太子的先帝成了太子妃,并随先帝登基后成为皇后,诞下皇长子,便是当今景元帝。
景元帝生下来便是嫡长,理所当然封了太子,千尊万贵地长到八岁时,先帝宠上了淑妃,还欲废太子,改立当时的淑妃儿子为太子,闹得当时朝野上下沸沸扬扬,怨声不断。
先帝本就平庸荒唐,此事更是激起众多不满,当时整日与朝中大臣争论不休,竟然意外中风,没多久便去世,改立太子一事不了了之。
先帝一去,太子年幼,当时的大云朝风雨飘摇,内外都是一团乱。
便是当时的孟太后,以摄政太后之名,牵着八岁的景元帝登上了龙椅,此后便是长达十年的摄政太后生涯。
孟太后手腕强硬,爱民如子,那时的大云在太后的治下,可谓是国泰民安,国朝一改先帝留下的积弊沉疴,有蒸蒸日上的架势。
后来景元帝亲政,孟太后退居兴庆宫不出,放权得果断而不留恋。
单从这一点,就足以证明孟太后的胸襟与格局。
——后面这段话,姜羲一听就知道,这不可能是盛明阳自己的想法,而多半是他盛氏长辈,甚至是那位已经神隐的盛氏族长,盛明阳的阿翁,对这位孟太后做的点评。
盛氏与孟氏交好数百年,孟太后从辈分来说还是盛氏族长的晚辈,点评几句也不算越矩。
就是盛明阳摇头晃脑、故作高深莫测的模样,在姜羲眼里有些搞笑。
算了,且让他嘚瑟一会儿。
姜羲托着下巴,闲闲地想——
看来盛氏上下都对孟太后的评价好过当今的景元帝啊!
啧啧。
……
玉山观松楼。
楚稷盘腿坐于踏上,推敲黑白棋局,左手把玩着一块墨色玉佩。
坐了一会儿觉得不太对,又唤来苍术,往香炉里丢下新配的香丸。
博山炉不见烟雾升起,只有香气弥漫。
楚稷紧皱的眉头这才松开,换了个更惬意的姿势斜倚在踏上,垂落的墨黑发丝与丢在榻上的玉佩几乎融为一体。
哗啦。
伴随着珠帘撞击的清脆声,叶诤脚步轻快地从外面走进来。
“杨刺史走了?”
楚稷看都未看。
“嗯,闲聊了一会儿。看他的意思,似乎是想回长安去。”
“那他可拜错门了。”
“可不是?”叶诤衣摆一甩,落座在楚稷对面,毫无芥蒂地自嘲笑道,“我一个小小皇子,还能管得了他堂堂三品大员的升迁?”
“病急乱投医。”
“也是,看他话里话外的意思,似乎跟长安都隔绝了,大概朝中的大臣们都已经忽略了这位樟州刺史吧。”
叶诤想想也觉得这位杨刺史挺惨的,十几年前满怀希望、踌躇满志地自长安下江南,一腔为国的抱负却硬是陷在江南十几年不得离开,未来更是没有离开的希望。
故土难离,江南风景再好,也不如长安一碗面。
楚稷疑惑看向他:“听起来,你对这位杨刺史的印象还不错?”
叶诤笑笑:“是个好人。”
“却不是好官。”楚稷嗤了一声。
叶诤没反驳他,转而道:“这个香气有些特别?”
“嗯,北地的夜合香,调和龙脑香而成。”
“北地?”叶诤哦了一声,“难道是忍冬回来了?”
“嗯。”
“我很好奇你派忍冬去北地做什么,依他的性子,跑到那么荒凉贫瘠的北地能被活活憋死。”
“憋不死,正好磨磨性子。”
“忍冬可怜哦。”叶诤一边摇头叹息,一边提及另一件事,“木言已经打听到九江村所在了,位于樟州城城北外的华方山里。”
楚稷听了,丢开棋子,从听松楼三层的窗户,远远眺望——飞出玉山,越过樟州,直至北方,那里有一片连绵起伏的山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