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矶子扶着烂醉如泥的轩紫雨进入客房,只觉她的身体一个劲地往下栽。不得已,他只能横抱起她,放她在房内的椅子上。
“丫头?”燕矶子轻拍趴在桌上的轩紫雨,片刻后,她若有所觉地冲他摆了摆手,也不说话,不知是何用意。
“……我也不知道你还有几分清醒,但是丫头啊,”燕矶子寻了椅子坐在她身旁,接道,“那些话,你实在说得太不应该了。原因有三:其一便是如同我之前所说,你是医仙传人,断断不该为医仙一脉抹黑;其二,冯毅宏已然亡故,你和色仔还有我,说起来都和他有着深仇大恨。但他连灭门血仇都能抛下不再追究,你又有何放不下的呢?一味去仇恨一个死人,这还有什么意义存在吗?最后,你方才那些话语真的是尖酸刻薄,句句都似利刃割心。我了解他,他表面上装作若无其事,可心里……”
他凝望着眼前不省人事的女子,嘴巴张合了半天,才彻底下定了决心,在她耳边低声道:“这只会让他越发疏远你,明白么?”
“傻丫头,你一定不知道吧?其实我……我一直都喜欢着你啊。可再喜欢又有什么用,我早就明白的,你的心里,根本就没有一点位置给我。”
“你的心里,终究只容得下他一个人吧?嘿嘿,真是教人妒忌啊。”
见她趴在桌上依旧没有半点反应,燕矶子随之笑了一笑,却不知是自嘲还是释然。他扶她睡上床榻盖好被子,又轻声道:“出手打了你,实在抱歉。”
关门声响传来,屋内归于安静。浓浓黑暗中,她微微低泣声音传来,却是尽可能压低不让他听到:“对不起……”
中原西域的昆仑之会,终于彻底落下帷幕。六大门派的幸存者带回当日所见所闻,中原武林随之掀起轩然大波。一时间众说纷杂,议论四起,首当其冲的,便是五毒兽之一金绒天蛛的现身,以及泰山派掌门毕云龙的陨落。
世人皆知五毒兽倘若现身,除却繁衍后代,便是意味着又有神器降世,故而近段时间涌向昆仑山的人络绎不绝。他们均妄图避开金绒天蛛一探神器踪迹,即便凶险程度不言而喻,对于神器的狂热还是湮没了他们的理智,不住督促着他们往冰天雪地的昆仑山进发。
至于六大门派之一的泰山派,因掌门逝世,整体陷入了一片消沉。幸而新任掌门雷虎在江湖中素有威望,他一方面极力稳住门中局势,另一方面积极维持与另外五大门派的关系,这才使得这个摇摇欲坠的千古大派不至于被踢出六大门派的行列。
这一届昆仑之会,中原一方连连中计死伤无数,还折了毕云龙这一正道巨擎;反观达摩教,虽然普通弟子同样死伤惨重,但精英人物悉数毫发无损,这般看来这一届昆仑之会,算起来应当是六大门派输了。
这一点中原武林即便不明说,心里却是有数。然而输人不输阵,大家心里固然明白,嘴上还是对外宣称大获全胜,各门派之间争相庆功热闹非凡,便是已然身死的冯毅宏也只被含糊其辞成行踪不明。中原武林如此作为倒也颇有成效,至少比惶惶度日强上许多,六大门派借此机会扩大门派规模,广纳人才招揽弟子,中原武林整体上反而一派欣欣向荣。
当然了,这些沦为平民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的东西,对于某些人来说,根本无关痛痒。
昆仑山附近,某处山巅之上。
微微隆起的土丘,被三日来的大雪覆盖,几乎与周围的积雪融为一体,仅能瞧出一个模糊的轮廓。
纯白雪花静静飘落在她的发梢及肩头,她却无心拍落,任凭它们被点点体温逐渐融化,汇聚成颗颗晶莹的水珠,带着一丝丝渗入骨髓的冰凉感觉,最终滑落到下方的深深积雪中。
她就这么跪立在土丘之前,浑然不觉时间流逝,直到一柄素白纸珊缓移到上空,为她遮挡住这世间的所有凄寒。
“岚儿,该启程了。”那个换上了一身白衣的男子,这般轻轻说着。
她继续沉默,视线依旧停在土丘上,不曾有片刻的移开。
身后传来他的轻声叹息,然后那个白衣男子单膝下跪,并肩为她撑伞道:“我不指望奢求你的原谅,但既然答应了你爹照顾你一生一世,我就一定会做到。”
“冯毅宏不让你为他立碑,足见他心中悔恨。但若真连个名号都不留,就这么默默无闻地长眠于此,于他这个武林盟主而言,未免太过残忍了……”
纸伞放到一旁,灭魂出鞘,碧绿剑芒掠过一棵粗壮雪杉。只消片刻功夫,一块被削得极其平整的木匾便被他稳稳立在土丘上方。紧接着他运起指力,在木匾上一笔一划地刻下五个工整大字。
冯毅宏之墓。
做完这些,他重新拾起纸伞,对她伸出手道:“走吧,不要让大家等太久。”
她深深凝望这只递将过来的宽大手掌,沉寂半晌才缓缓抬手,去感触这份等待了许久岁月的温暖:“好。”
素白纸伞之下,这对男女相互依偎,并肩消失于风雪的尽头。他们自然不知晓随着他们的离去,这片与寒冷同眠的大地复归沉寂,但在许久许久之后,这片沉寂却被他人打破了。
藏在厚厚大衣下的一袭绿衫,无声无息地飘到了那并不起眼的土丘前。温柔如水的女音,则是随后传来:“你好歹也是堂堂的武林盟主,竟然就这么走了啊?”
白皙如玉的手掌轻抚过木匾上的五个大字,随即有温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