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念是唐清妩此生最敬畏的人。
幼时,无念虽对,每日都会布下繁重的课业。且无念所传授的既非圣贤之道也非医药占卜,而是晦涩难懂的茫茫天道。故而,唐清妩一直将无念奉若神人。
无念棋高一着,唐清妩每下一步都需冥思苦想,一来一去竟还真就沉浸在棋局里。
无念一瞥大开的棂格窗,又看向衣着单薄的唐清妩,怕唐清妩受寒还不自知,忍不住道:“你长途跋涉,怕是腹中饥馑,屏风后的花梨条案上备着糕点和热茶,你去取来享用。”
“师父,那这盘棋……。”唐清妩吞吞吐吐,既想分个胜负又不愿拂了无念的美意。
说话的功夫,唐清妩又失了一大片白子,败局已定。
无念静静注视着唐清妩,道:“这盘棋,显而易见,你输了。”
唐清妩这才惊觉,在自己接手这盘棋前,白子就已处在黑子的包围圈中了。
“你可知自己为何会输?”无念问。
唐清妩没有片刻迟疑,道:“师父棋艺高超,徒儿自知不如。”
“错。”无念摇头,言简意赅:“你会输,因你笨。”
唐大小姐活了这十多年,任谁不是夸她天资聪颖?现下被无念如此直白的嘲弄,压根儿反应不过来,只巴巴把无念望着,楞头楞脑的样子。
这样一看,倒和沐武那个二愣子几分神似。无念若有所悟,道:“不管怎样,这场局既已了结,你就该尽早脱身才是。”
“徒儿不懂师父的意思。”唐清妩苦笑。
无念道:“唐乾棋艺高超,老谋深算。你若不懂,可求他指教。”
唐清妩从无念话中察觉隐忍不发的怒意,这还是破天荒头一遭,当下便不敢多言,只道:“他,又怎及得上师父您呢?”
谁料无念听后颜色倏地冷了,语气不善道:“哦,以你之见,我竟比唐乾那老狐狸更为狡诈不成?”
“徒儿并无此意。”唐清妩垂首,略带无奈,顺着无念的话答到:“师父不比他心机深沉。”
无念将棋子往桌上一拍,纤眉一挑,可谓是勃然大怒:“那你就是说我不如唐乾精明!”
“这、这……。”唐清妩被这一番胡搅蛮缠吓得瞠目结舌,心想自己还是闭嘴的好。
“你无话可说,就是对我所言并无异议。”无念冷笑:“我不如唐乾。”
唐清妩纵然‘愚钝’,也看出了症结所在:“师父仍为当年之事耿耿于怀,左右都是徒儿的过错,惹得师父不快。”
半晌,无念轻敲桌面,道:“近些,近一些,让为师好好瞧瞧。”
“师父。”唐清妩唤道。
“唐乾,待你可好?”无念终于还是软了心肠,柔声问。
唐清妩到底没能忍住泪:“不及……不及师父待我好。”
“可你却是回到唐乾身边,丢下我这个师父。”无念好似叹息般,又松好似了一口气:“我还以为,是我待你不好的缘故,原来不是。”
“师父待我千般好,我都记着,不敢忘怀。”唐清妩双膝一弯,结结实实地行了个大礼,朗声道:“这份恩情,即使师父要徒儿这命,徒儿也绝不多言。”
“恩情?”无念却是深深皱起眉头,拂袖离去。
唐清妩颓然倒下,呢喃自语:“师父,叶无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