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泰说道:“好家伙,两千余两!是我这个上州刺史官俸的十倍!”
水部侍郎封可言铁青着脸道:“难怪邗沟屡发翻船事件,原来护渠的款项都被你们这群蛀虫贪进了自己的腰包!”
狄仁杰说道:“连一个小小的九品护漕使都能拿到如此巨额的赃款,就更不要说漕运使杨九成了。
可叹运河掌握在你们这班巨贪大恶之手,漕渠状况之糟,两岸纤户生计之艰,已可想见。”
王周浑身发抖,俯伏在地连声道:“犯官该死,犯官该死!”
狄仁杰压了压怒火,说道:“好了,你继续说吧。除了你们漕运衙门内部的养廉银外,还有什么打点之处?”
王周忙道:“是,是。对外的打点叫做照应费,上至刺史衙门的主管大吏,下至邗沟水域经过的山阳县、盱眙县等九县的县令及各级官吏都要照应到。
近年来,邗沟屡发覆船事件,朝廷派员下来调查,每位巡河官都会收到一份礼金,具体数目下官不知,只知道这就是所谓的斡旋费。”
封可言重重地哼了一声:“我说每次工部派遣的巡河官回文阁部的内容都是一般,说什么邗沟久塞大梗,将责任都推到两岸纤户身上。
原来是收受了你们的贿赂,替你们矫饰遮掩!”
王周连连点头:“是,是。”
狄仁杰说道:“那么,邗沟覆船的真实情况究竟如何?”
王周说道:“大人,这真是怪事一桩啊。只要是江淮盐铁转运使的运盐船只,行至邗沟必定是船毁人亡,可其他船只经过却安然无恙。”
狄仁杰双眉一扬:“哦?”
王周说道:“不光是翻船死人,就连船上装载的食盐也奇异失踪。
我们也曾多次与当地官府前赴出事地点查察打捞,可都一无所获。
当时杨大人怀疑是两岸纤户做贼,抓了好几千人,却查无实据。
后来又怀疑邗沟水下有恶鬼作祟,遂请法师前去捉拿,可翻船事件却照样发生,真是奇哉怪也。”
狄仁杰怒道:“无奈之下,你们就将责任推到两岸的纤户身上,扣发了他们赖以为生的护漕饷,以致引发民变。
然尔等不思抚恤,却唆使官府出兵镇压。
这才有了方九等人来京告状,而此事又为尔等所知。
因此,你得到杨九成的指使,率属下差役前来神都追杀!”
王周怯声答道:“正,正是。”
狄仁杰问道:“水部郎中李翰前往扬州查案,是不是也接受了贿银?他的死又是怎么回事?”
王周说道:“这位李大人在扬州只住了十几天便去了山阳县,是不是接受了贿银就不得而知了,也从未听人说起过。
只是知道,他曾到纤户家中查访,被杨九成大人得知非常生气。
后来,邗沟再发覆船之事,这位李大人不知为何夜里就自缢而死了。”
狄仁杰缓缓点了点头,对曾泰道:“叫他签供画押!”
曾泰命书记官拿过堂审记录和方九的诉状,王周签供画押。
狄仁杰一摆手道:“严密看押,任何人不准接近!”
张环等人高声答应,押着王周一干人快步下堂。
狄仁杰静静地思索良久,抬起头来道:“看来,邗沟覆船另有蹊跷之处。”
封可言点了点头:“大人,想不到今日一审,便查出了以漕运使杨九成为首的全衙合谋贪污之事,真可谓收获不菲呀。
要不要传下钦差大令,拘拿杨九成等人进京鞫问?”
狄仁杰缓缓摇了摇头:“刚刚曾泰说的话很对,扬州的水很浑呀。
像这样的巨贪案绝不是小小的漕运衙门一家便可做成,这内中定然另有隐情。”
封可言一惊:“哦,大人的意思是……”
狄仁杰说道:“从目前我们得到的情况和我的办案经验来判断,邗沟覆船、食盐无踪、李翰之死、纤户被杀、宁氏失踪,以及扬州漕运衙门合谋贪敛巨款。
这几桩案子内中必有紧密关联,其中的蹊跷繁复,诡谲多变,绝非今夜王周所述那么简单。
王周官卑职小,无法接触到案件的真正核心,他所说的只不过是本案的一些皮毛而已。”
封可言仔细琢磨着狄仁杰的话,缓缓点了点头。
曾泰说道:“恩师,我也这么看。
如果仅凭王周今夜的供述便对杨九成等人抓捕鞠问,不但会打草惊蛇,使幕后元凶逃遁,还会造成除恶不尽的后果。”
狄仁杰点了点头说道:“说得好。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此番我们奉圣谕南下扬州,就是要以此为引,究微探密,惩处贪官,揪出幕后主使,将隐伏在运河两岸的毒瘤彻底铲除!”
狄仁杰转向封可言、沈府尹,说道,“诸位大人,今夜审讯王周之事要绝对保密,任何人不得将此事泄露出去。”
几人互视一眼,齐声道:“请阁老放心。”
狄仁杰又说道:“水部郎中李翰是否受贿,他真正的死因究竟如何。
这两点已成为本案的关键,故而当务之急就是要弄清在李翰书房中找到的那两张柜坊凭信到底出自哪一家银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