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历经六百多年风风雨雨,哪怕朝代兴衰更迭,世家沉浮起落,凭什么只有我百里家至今屹立不倒”
“当然是我们懂得韬光养晦,厚积薄发,对吧爷爷。”
“没错,正是因为百里家上下齐心,团结一致,忍受得住寂寞,在逆境中审时度势,这才能抓准机遇,突破逆境。”
百里正阳赞赏地说道,“不过,不仅仅是因为这些。”
他放下老花镜,看着这个最满意也是唯一嫡亲的孙子,意味深长地说道:“洵儿,我们是武术世家,百余年来,都是是靠着军功立足朝堂。你自小在我身边长大,家中事务我也从不瞒你。但是,你可知道,我从未将你父亲视为接班人。不是他能力不够,而是老天已经安排好了。”
“爷爷,您这是迷信,不科学。”百里洵倒了杯茶,端给老爷子。
“哈哈,好小子,还调侃起爷爷来了。不过,这可不是迷信,而是我们家族传承的根本。我今年已经六十八了,早就活过了百里家历代先祖们的年龄,够本了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你。”
百里洵没答话,只是无声地低下头。半晌,像是终于下定决心似的,走到百里正阳面前,“噗通”跪下,“爷爷,我只想知道我妈妈是谁我不想做个无名无分的私生子”
“胡说,谁说你是私生子你记好了,你是我百里家长房嫡子,族谱上记得清清楚楚的”百里正阳脸色一变,厉声喝道,“起来,百里家长子嫡孙只能跪天跪地”
百里洵闻言,长腿一伸就站了起来。一张俊脸布满阴霾,幽深的眸子有着不容推脱的冷意。
“爷爷,我已经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了,百里家的秘密我没兴趣,但是,我不能连自己的身世都稀里糊涂的,我做不到”
百里正阳抬起手,最终还是叹了口气,收回手,沉着脸说道:“明年就是百里家十年一次大祭之年,到时候凡是冠以百里这个姓氏的都会回到这里,这也是百里家族资源的又一次划分。我老了,说不准哪天就双眼一闭就去了,可你还年轻,你若是连自己要走一条什么样的路都没有想好,就不要再问自己的身世。”
“我,我”百里洵想说什么。
老爷子摆了摆手,“我不逼你,你去跪在百里家先祖的牌位前好好想想,顺便把家规抄五十遍。至于你刚才说的百里家的秘密,你有那个能力了自然就会明白。”说完,闭上眼睛,不再看孙子一眼。
百里洵悄无声息地退出书房,迎面走来一个年岁更长的老人。老人满脸沟壑,背脊却十分挺拔,正是百里成。
“成叔。”
“少爷又长高了。”百里成笑着,伸手拉住百里洵,“走,跟成叔说说最近有什么趣事。”
“我,我先去抄家规,抄完了再来找你。”百里洵嘴角微微抿起,露出几分少年人的调皮。
“哈哈,快去吧,早点抄完了到我那里来,给你留了好东西。”
“我也给你带了两瓶好酒,嘘,不要让爷爷知道。”
屋内,百里正阳听着门外两人的对话,笑着摇了摇头。这孩子,外表冷漠,其实心里最是良善不过,但愿他能早日认准自己的路,勇敢无畏地走下去。至于这一族之长的位置,就算洵儿不想要,可也不能由着他们折腾,自己还没死呢
家庙里,百里洵认真地把几十个牌位用棉布轻轻擦了一遍,这才洗净双手,开始伏案抄家规。
每个百里家的子孙,在五岁的时候会举行一个“启蒙礼”,发到手的就是一本十几页的家规家训。而调皮捣蛋的孩子往往更是经常被罚抄家规,因此,百里洵根本不用看书,直接拿出钢笔,“刷刷刷”地写了起来。
“父之所贵者,慈也;子之所贵者,孝也;兄之所贵者,爱也;弟之所贵者,敬也;夫之所贵者,和也;妇之所贵者,柔也。诗书不可不学,礼义不可不知。子孙不可不教,婢仆不可不恤。一粥一饭,常思来处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艰难。宜未雨而绸缪,毋临渴而掘井。自奉必须俭约,宴客切勿留连。”
抄着抄着,百里洵心里渐渐平静下来。他从记事起,就从来没见过亲生母亲,整个百里家的人对此讳莫如深,他就跟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一样。
十二岁之前,他一直生活在老宅里,身边除了专门照顾他的两个阿姨,还有成叔负责起居,而老爷子则负责教他习武练功。至于那个叫百里平生的亲生父亲,恐怕在他心里还不如成叔来得亲近。
老爷子一直是器重他的,不仅因为只有他这么一个孙子,他能感觉得出来,老爷子对他,是发自真心的关爱。所以,哪怕心里无数次想过追问答案,都被自己压了下来。
今天,大约是真的伤了老爷子的心了
可是,有些事堆积在心里,随着时间不但不会淡化,反而越来越清晰。五岁之前的没印象,可五岁之后的每一次突如其来的疼痛,以及每次昏睡之后那蹊跷虚弱感,都让他感到握不住的失落。
燕语悄悄指了指老头,对琴琴竖起一个大拇指。
“别急,我这就挂回去。”琴琴绕到柜台后面,推出一块木板,装模作样地掸了掸上面不存在的灰尘,“秦爷爷,你看,你的老朋友现在多干净。”
“借酒消愁愁未去,凭栏思君君自来。唉,我老啰”秦老头摇头晃脑,带着几分惆怅说道。
人说老小老小,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了。有时候老人就跟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