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青嬷嬷的话还未说完,燕然那含笑的嘴角便吐出几个字:“你们都退下,本皇子与母妃有些话要说。”
青嬷嬷看了眼姚贵妃:“娘娘……”
她是姚贵妃的下人,自然听得是姚贵妃的吩咐。毕竟这两母子……关系并不如外界以为的好,且四皇子也并非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温润。
“下去吧。”姚贵妃抬眼,神色没有丝毫波澜。
“是,娘娘。”青嬷嬷应了一声,于是便领着一众宫人,缓缓离去。
不多时,人皆散去,直到屋门被阖上的一瞬间,燕然的神色才渐渐冷了下来,仿佛变了一个人。
“母妃今日这一出,又是为何?”他盯着姚贵妃,语气丝毫不客气:“现在都快半夜了,母妃何苦去装母慈子孝呢?父皇看不见,别人也不在意!”
他神色极冷,好像眼前的女子不是他的生母,而是他的仇人。
姚贵妃面色很是寡淡,似乎是没有听到燕然的话,她兀自坐了下来,拿起碗筷,问道:“你用膳了吗?”
“母妃!”燕然皱眉,但还是恭恭敬敬的唤着她母妃二字。
“还没吃罢?”姚贵妃敲了敲桌子,示意道:“旁的事情先放一放,吃一些再说。”
她态度很冷硬,但字里行间却是关怀。可这对燕然来说,并没有丝毫意义。
他居高临下的盯着她,死死地盯着她,见她动作行云流水,一副心无杂念的模样,他那股气焰,渐渐便消散了去。
深吸一口气,他稳住自己的情绪,转瞬便一声不吭的坐了下来,与她面对面。
一顿饭时间,过得很快。燕然也的的确确是饿了,他如今也接手了朝堂的事务,有时忙碌起来,便是夜深之际,于是这晚膳吃与不吃,都没有什么所谓。
长长的沉默,接踵而至,一时间屋内只有碗筷互撞的声音,一遍又一遍的回荡。
一顿饭末了,姚贵妃放下碗筷,擦拭了嘴角之后,才再度看向燕然,语气依旧疏离,听不出关怀:“听下人说,你近来都不吃晚膳。”
燕然颔首,没有回答。但那点头之间,便是肯定的意思了。
姚贵妃眉梢下意识蹙起:“政务如此繁忙,连身子都不顾了?”
燕然漠然回了一句,兴致不高:“朝中的事情,母妃不懂。”
“然儿……”姚贵妃盯着他,望着那张和她极为相似的面容,好半晌,才道:“你就……这么想当皇帝?”
“隔墙有耳。”燕然冷冰冰道:“母妃这一生都在宫中,怎么到了今时今日,还不懂这个道理?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母妃还不知道吗?”
这近乎斥责的语气,丝毫不像是作为儿子该对自己的母亲说的话。
姚贵妃闻言,依旧纹丝不动:“我从前与你说过,当皇帝没什么好的,这世上有些东西该你的就是你的,你去争去抢,哪怕是侥幸得到了,总有一天也会失去。”
燕然充耳不闻,只毫无情绪的看了眼姚贵妃:“母妃找我来,就是为了说这个?”
姚贵妃望着他,袖中五指微微拢起,神色却依旧孤冷:“你从不愿听我一句,难道权势与你,当真如此重要?”
似乎是被戳中了心中的不悦,燕然忽而笑了起来,可眸底却没有半分欣喜。
他定定然望着姚贵妃,俊逸的脸容写满了嘲讽:“争权夺势,那是我的事情,与母妃何干?这些年,母妃除了劝我莫要沾染皇权,还为我做过什么?”
姚贵妃沉声应道:“宫中局势如何,你不知道吗?你父皇专宠萧皇后与临安公主……若不是萧皇后一生只得一个燕蒹葭,恐怕你早就死在了争权夺势之中了!”
姚贵妃的确这些年从不参与公主争宠,也从不主动出现在燕王的面前。但她不是傻子,她看得清局势。如果燕蒹葭是个男子,那这储君之位,还轮得到那几个皇子争夺?
“母妃的心可真是石头做的,”燕然自嘲道:“要不是我生的与母妃一模一样,恐怕都要觉得我并非托生于母妃的肚皮了!”
“然儿!”
燕然不理会她的低唤,只兀自说道:“母妃知道吗,我其实不愿来这翠微宫,可碍于母妃派人前去寻我,已然太过招摇,我如若推拒,便是不孝之名……一旦背负起这罪名,可是会毁了我这几年苦心孤诣造出来的好名声。”
有那么一瞬间,姚贵妃孤傲的神情极为灰败,她死死盯着燕然,下垂的指尖微微颤动。
“你就这么恨我?”
她看着自己的血脉,一字一句的问着。
“恨?”燕然付诸一笑:“母妃帮不了我什么,只会阻碍我接近权势的道路。每次我来与母妃用膳,母妃都是劝我莫要争夺……你自己不争不抢,那是你的事情,我不像你,活得苟延残喘。我要什么,便自己伸手去够,哪怕有朝一日坠下地狱,那也是我的事情,就不劳烦母妃操心了。”
说着,他缓缓起身,也不去看姚贵妃是如何神色,只转身,甩下袖摆:“母妃好生用膳,儿臣告退。”
他身姿挺拔,有着芝兰玉树之风。可转身的那一刻,却狠绝而冷漠,不带一丝情义。
屋门‘吱呀’一声,被他打开。一阵寒风拂面,姚贵妃愣愣的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如雪中荒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