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极星在杂志上的旅游札记完结后便销声匿迹了一段时间, 再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中时,是她时隔三年的完本新作预热发行的时候。
签售会是在本国首都的一所大学里进行的,但是来的人更多的是社会人士, 甚至还有不远万里从另一个国度横渡而来, 只为了第一时间拿到北极星新作签名本的忠实读者粉丝。
没错, 从读者的热情角度而言,北极星确实会被媒体评价为近年来的“明星作家”。
在文坛上这大概算是一个流于轻佻的评价,正如另一个时空毛姆的受欢迎导致他成为二流小说家一样。
七夜萤本人倒不在意, 全世界都奉她为圭臬的日子她也不是没过过,说白了,那也不是什么舒服的经历。
她自认不是个能在巨大压力面前昂首挺胸的人, 若非外力支持,只怕是任何一个困难都能打倒她。
不过这就又有附庸前人之嫌了,不提也罢。
在远东的岛国上, 一位年轻的男子拆开塑封,目光在封面标题上停留了一会儿。
《右拉殉情考证》
岸边露伴翻开书,直接找到正文第一章第一页, 默默地度过了一个散发着花香的午后。
《右拉殉情考证》是一本以第一人称“我”为主视角的小说, “我”在得知好友右拉和一名女子殉情而死的消息后回到故乡, 从不同人口中拼凑出经年不见的好友右拉的模样,以及他殉情而死背后的真相。
虽然是第一人称的小说, 但这本书却能称得上是群像荟萃, 很多出场的人都比看上去只负责穿针引线的主人公要让人印象深刻, 更遑论故事的核心, 画家右拉了。
书中的故事背景亦是世界大战结束不久后, 又逢世纪末, 人心难定, 科学的发展和怯魅之风的盛行,宗教失去可信度,仙鬼丧失神秘性,江河大势之后泥沙俱下。
正午的烈阳炙烤着生机满满的沼泽,阳炎效应在视野中层出不穷,大抵是这样一种喻体。
在这样的社会背景下,在大城市里做笔案工作,勉强度日讨生活的“我”——卢克收到了来自家乡的电报,电报上说自己的少年挚友、大学同学右拉在这个盛夏的尾巴里勾搭了一个洗衣女,和对方一起殉情,吃药自杀了。
卢克听闻这个消息后回想起了曾经和右拉待在一起的少年时代,他想起有一次他们偷跑到故乡附近的深山里,发现了一片从未有人踏足的山谷草原,那草地上开满了红红蓝蓝的花,个头大得跟人的拳头似的,艳丽得几乎猥|亵。
他们两个就在那块草地上吃午餐、作画、谈天说地,那股子少年昂然的劲儿真是热血满满,仿佛天下大事尽在掌握。
神思恍惚的卢克在上司的苛待刁难下无法成功请假,意气之下干脆辞职,赶回家乡参加右拉的葬礼。
「……
“是的。”
“你什么意思?”肥佬香肠似的嘴巴咧开了。
“我的意思是,”我紧盯着肥佬的眼睛,一鼓作气道,“我情愿回去参加友人的葬礼,也不想留在这里成为葬礼的一份子。”
……」
卢克赶在右拉下葬前见到了他最后一面,然后暂时借住在了右拉家的府邸中。
卢克家和右拉家原本都是富裕家庭,只是卢克家不幸成为战争硝烟后的一抹炮灰,生意失败家境衰落后父母郁郁而终,卢克也在艰难地毕业后留在了求学的城市,和要返乡追求艺术的右拉正是分道扬镳。
那已经是快十年前的事了。
卢克在经得右拉母亲的同意后进入了右拉的卧室和画室。
卢克刚走进右拉的卧室里就注意到了和记忆中不同的东西。卢克知道那是右拉的亲笔画作,挂满了墙壁,像壁纸一样。
「……
让我震惊的是画的主题并非我记忆中右拉最喜欢的自然风景,而是神话主题——地狱。
各种各样的地狱。
我一幅幅看过去,几乎能看明白右拉风格的转变过程,可是我的耳边却突然回响起了右拉曾经说过的一句话。
“地狱是为了人而存在的,只有人才能看到地狱。”
是了,就是在那次我们逃课去山里写生的地方,右拉说的。
那一天右拉画了开满鲜花的的山谷和草地,几乎把我们两带着的红色颜料都用完了。
右拉看着自己的画,很是自豪——其实现在再看,那就是小孩子的拙劣习作。那时候右拉看着自己的画,很是自豪。
“但是人可不会盯着地狱看个不停,眼睛嘛,用来看花就够了。”
没有剪头发,棕色的头发都擦到肩膀的年轻右拉眯着眼睛,有些炫耀地说。
那时候我回答了什么……已经记不得了。
此时此刻,我站在右拉十年间画下的地狱图中央,被残酷的地狱包围,带着一层又一层蕾丝的褐色窗帘紧密地把阳光挡在屋外,仿佛能从中看到右拉是如何站在我现在站的位置,和这间房子外面的一切东西做艰苦的斗争。
这些画就是右拉的战利品吗?
还是说这些地狱就是右拉战败后的遗物?
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
右拉……右拉的灵魂也在这里,在某处地狱里,眯着眼睛,一脸炫耀地看着我吧?
老实说,在请求观看右拉的遗物前我就做好了会看到右拉的画的准备。我以为我会看到各种各样溶入了右拉感情和艺术趣味的自然风光,我以为我会看到一些撼动我覆满俗尘的内心的东西,我以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