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稽王要勾结鲜卑人,会稽王要造反?!还是说褚太后,还有那偌大的宗室,都是这个意思?!”谢玄双手微微颤抖,他已经竭尽全力压低自己的声音。
杜英倒是已经逐渐接受了这个结果,徐徐说道:
“看来你家三叔已经在暗戳戳的想要攫取会稽王手中为数不多的权柄,再加上关中崛起于西北,之前对江左朝廷而言,是根本顾不上也管不着的地方,现在却也要插手两淮,冲到家门口了。
另外大司马更是引兵蹲在姑孰,意味不要太明显······在这般群狼环伺、更胜过此前任何时候的情况下,会稽王实在是坐不住了。”
谢玄冷笑道:
“滑稽,当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设身处地的想一想,破而后立,此次鲜卑人南下,或许真的是司马氏最后的机会,所以会稽王不想放过这个机会,在情理之中。”杜英喃喃说道。
一直以来,他都好奇于,当整个时代的局势已经变得和整个历史走向截然不同时,在历史上搅动风云的这些人物,又都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会稽王司马昱,从一介亲王到最后的登基,全程都在对抗江左世家以及桓温这种封疆大吏野心家的最前线,几乎算是宗室之中唯一一个能打、能抗的,也大概应该算是唯一一个不愿意向傀儡般的命运低头的了。
因而杜英反倒是能够理解司马昱做出这样选择的心态。
在司马昱的心中,俨然无论是江左世家,还是关中和荆蜀,又或者是鲜卑人,没有一个不是贪图司马家的位置,只不过有的是贪图建康府,有的是贪图对江左的实际掌控,有的则是贪图司马氏的正统名分。
在这其中,鲜卑人的贪图反倒主要都是虚的。
慕容儁只带着数万兵马,坚持要占据堂邑而打广陵。
显然这些兵马还不足以帮助慕容儁横跨大江、扫平江左,真的到了鱼死网破的时候,江左世家所能拿出来的力量,将会远超如今,慕容儁纵然没有来过江左,也应该能够意识到。
没有点儿底气,江左凭什么据守大江这么多年?
依靠吉祥物一样的司马氏,还是依靠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大义名分?
所以慕容儁此次南下的目的,应当还是向江左朝廷炫耀武力。
换而言之,他们就是想要营造出来诸如城下之盟的场面,逼迫朝廷向其低头让步。
对此,杜英还是很佩服慕容儁的,在察觉到南方并非不堪一击之后,立刻开始转变思路。
之前南下的胡人,只要打起来就是鱼死网破,就是你死我活。
慕容儁没有。
他的做法有点儿像是过往的匈奴,以及未来历史上的辽金。
到底是能够带着鲜卑人完成入主河北夙愿的枭雄。
慕容儁出招,司马昱接招,这两个家伙,是要把江左世家往死里整啊······
杜英甚至在这一刹那,都有点怀疑,司马昱有可能想要放慕容儁渡过大江,或者至少是一支能够在短时间内改变整个战局的骑兵渡过大江,帮助他扫清身上的桎梏。
谢安虽然在信里面没有提到这件事,但是杜英有理由相信,谢安正是因为有这样的担忧,所以才会火急火燎的写信,期望杜英能够分清利弊之后,率军务必挡住鲜卑人吧。
不然的话,司马昱就算是私下里和慕容儁达成什么约定,于江左世家,于桓温和杜英而言,不过就是我没有签过的纸,就是厕所里的屎,各方甚至完全可以甩给司马昱一个矫诏的帽子,直接把这个会稽王撵下去。
当一支势力,融合了江左世家的财力和声望,以及还有大司马和杜都督两个封疆大吏的强硬手腕时,换了皇帝都不是什么难事,换个会稽王,还不就是派个人上门说一声的问题?
所以司马昱如果单纯的只是一些口头允诺以及出卖一些大义名分的话,那么并不能解决什么问题,还会让自己成为众矢之的。
唯有引狼入室,唯有驱狼吞虎!
“这是在引火上身。”谢玄咬着牙说道。
想明白个中关节的杜英,却是微微一笑:
“今天算是长见识了,什么叫做‘陛下何故造反’。
看来江左各家,平日里把会稽王还有整个皇室逼迫的够呛啊,已经到了铤而走险、与虎谋皮的地步了。”
谢玄赶忙凑上前:
“姊夫既然如此镇定沉稳,应当已经有了对策,是不是?”
“狗咬狗,一嘴毛,不是挺好的么?”杜英笑着说道,“慕容儁要是有胆量跑到江左去,那么余就可以顺势把那河北,给他搅一个天翻地覆。
阿羯,参谋司制定战略准则的第五条怎么说的?”
谢玄的眉头拧在一起,缓缓说道:
“无计可施,则战术换家。”
“是啊,而且这一次换家,也是用朝廷的家来换慕容儁的家,对我关中来说,岂不是最划算的买卖?”杜英抚掌笑道。
“但是······”谢玄伸手指了指周围的荒野,“鲜卑骑兵所过之处,战火熊熊、人如草芥。
那偌大的江左······都是我汉家百姓啊!”
谢玄久在关中,已经逐渐地把自己的思想和视线从家户和江左,上升到了民族和天下。
既不忍心看着自家有朝一日沦入战火,也不愿意看着江左百姓在鲜卑人的马蹄下呻吟。
无论是他从小受的教育,还是这一两年在关中的感悟,都不允许他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