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陵作为一座江边城镇,而且还有邗沟运河连通城镇和大江,广陵失守,大江水师救援不及,固然主要责任在守军兵败太快,但水师这边也有脱不开的干系,所以现在朝廷调两淮水师南下,加强江防,好似也在情理之中。
两淮水师直接表露出来的诚意和善意,自然可以让大江水师上下先自己给出一个合适的理由,自圆其说。
而他们尚且看不清,就在当先的那条蒙冲上,刘牢之迎着雾和风,站在船楼上,一动也不动。
他的目光恍如利箭,刺穿浓雾,看着近在咫尺的水师旗舰,那是一艘体型庞大而臃肿的楼船,已经是当年伐吴时的遗留了。
就像是这江上水师一样,臃肿,笨重,看上去气势雄浑,好像是横行江上,但是如今这船阵队列,刘牢之甚至只需要几艘火船,就足够让他们灰飞烟灭。
但是刘牢之并没有轻视大江水师。
作为朝廷的最后一道防线,也是无数曾经纵马建康府的枭雄都眼馋的船队,自然也有其一直传承的底气在。
但是刘牢之本来就不是要在战场上征服大江水师。
他伸手轻轻敲着腰间的刀。
那是关中的横刀。
临行之前,杜英以此刀赠给刘牢之。
刘牢之其实很想表示,在战船上,横刀太沉,太笨重了一些,水师士卒更喜欢柔软的。
不过他明白杜英的意思,而他一直把这象征着关中的横刀挂在腰间,自然也表明自己的立场。
此次,他就是代表关中而来的。
至于为什么来,来做什么,杜英和谢安的两封信都已经传递到了刘牢之的手中,他很清楚了。
既然这国这天下,会稽王不想守,那么就让我们来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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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安行入大司马门。
他此生走过这道门的次数,其实也不是非常多,而且基本就集中在最近重返建康府。
但是当他走过大司马门,霍然回首的时候,看着那在雾气之中森然伫立的城门,心中泛起难言的叹息。
今天自己应该可以活着穿过这道门,再出去吧?
会稽王并没有在府邸,而是在宫中偏殿处理政务,这也是他一向的习惯。
前面有人通传引路,不过谢安浑不在意,自顾自的向前走,外熟悉。
可是今日重新举步,却又感觉陌生。
大概是因为在前方等着自己的那个人,已经变得不熟悉了吧。
引路的侍卫在台阶下顿住脚步,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谢安对着他拱了拱手以做谢意。
侍卫受宠若惊,忙不迭还礼。
而谢安已经拾阶而上,快要走到殿前的时候,他看到两道人影走了出来。
谢安微微眯眼,抚军司马高崧和秘书监褚歆。
高崧一直都是会稽王的心腹,是他的府上司马——会稽王兼抚军大将军——至于褚歆,则是故侍中、太傅、征北大将军褚裒长子。
褚裒的长女,便是当今垂帘的太后褚蒜子。
褚歆算是国舅爷了。
不过褚家和谢家之间还有一层关系,褚歆和褚蒜子出自褚裒正妻谢真石,其为前任谢家家主、咸平侯、太常谢鲲之女,是谢尚的姊姊,也是谢奕、谢安这出自谢裒一脉谢家兄弟的堂姊。
因而,褚歆是谢安的表侄。
“参见侍中。”高崧和褚歆同时拱手见礼,声音平淡,不冷不热。
褚家出了皇后,又升为太后以后,便是不折不扣的外戚皇室了,褚蒜子垂帘,一直都放权给会稽王司马昱,摆明了是站在皇室这边的,丝毫没有为其母所出之谢家分些权力的意思,而褚蒜子不过一介女流,其所代表的,也是褚家的态度。
自褚裒北伐失败、忧愤而死后,褚家的声望因为其丧师辱国而跌落,子孙之中并没有能撑起来家业的,所以若是继续跟在王谢世家后面混日子,那么他们皇亲国戚的身份就会很尴尬,非但得不到世家的信任,反而会被排挤。
所以显然褚家选择了和王谢各家分道扬镳,这既是遵循褚裒生前的保皇北伐立场,也是为了让褚家能够有机会重返世家之巅。
跟在谢家后面,就永远只能喝汤了。
谢安充分理解这位和自己年岁差不多的表侄的想法,所以只是虚虚一拱手,一甩袖子,径直向堂上走去。
褚歆脸色微变,正想要说什么,旁边的高崧眼疾手快,扯住了他的袖子,压低声音说道:
“方才大王是什么意思,你忘了?”
褚歆脸色变化一下,攥紧了拳头。
忍!
必须要忍住!
精明如谢安,在他们有所动作之后,必然会察觉到什么,所以谢安出于试探的目的,肯定要前来询问,甚至是刁难。
在这般情况下,必须要忍住,忍到谯王带来好消息。
谢安刚刚要迈入大殿的脚步,突然顿住,他回过头。
高崧和褚歆赶忙低头,静静候在阶上。
但褚歆脸上一闪而逝的神情,还是被谢安捕捉到了。
谢安轻轻笑了笑。
褚家在褚裒之后快速中落,也不只是因为褚裒生前打败仗的原因。
褚歆根本藏不住事的模样,如何能够当得好一家家主?
他的这些神情都写在脸上,自然也就会被其余的世家子弟看在眼中,人家自然不会愿意追随一个没有城府的家族。
只可惜褚裒去世也有六七年了,褚歆毫无改观。
在这个时候看到褚歆,倒是让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