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奕并不推辞,同样干了这一碗。
杜英晃了晃空荡荡的碗底,朗声笑道:
“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此乃今日之王师,今日之将军也!”
谢奕登时眼前一亮。
七言诗这种东西,起源于先秦,发迹于秦汉,但是当时文化上的主流还是五言诗,所以七言诗真正受到欢迎应当还是在南北朝末年到隋唐初年,并且依靠唐诗彻底崛起,甚至取代五言诗成为当时社会上吟诗作赋的主流格式。
谢奕到底出身陈郡谢氏,虽然是一“老兵”,但是文化底子还是很厚实的。
此时一听,稍微品味一下,自然就意识到这应该是一首不错的七言诗,而且这诗中没有一句是实际所指,但是又似乎每一句都能够寻觅到对照。
第一句的雪山,指的自然就是背后这巍峨秦岭,之前他们也曾经在秦岭余脉上的武关战斗,自然知道秦岭之险峻。
第二句的玉门关,可以指的从眼下这孤零零的少陵坞堡回看曾经战斗过的武关,自然也可以指不远处还在敌人掌握之中的长安。
第三四句,黄沙百战自不用说,而那“楼兰”,此时此地,不是氐蛮还是何人?
不破楼兰终不还,这不正是谢奕的梦想么?
不过他也不由得去想,杜英这描绘的到底是西域的景象,再结合他出身杜陵杜氏,也出身凉州的背景,这是不是又有什么深意呢?
或者想要提醒自己什么呢?
“好一番西域征伐风光,此时吟诵来,也正应了今日之景,听了便令人气血昂扬。”谢奕朗声称赞,“待攻破长安、平定关中之后,自当汇合凉州兵马,重新杀入西域,先辈们拼杀下来的土地,自然不能拱手让人。”
不管杜英是不是有深意,又是不是在暗示什么,谢奕都直截了当的采取了最简单的一种方式。
一力破百巧!
想不出来,那我就不想了,就当是你想要劝我攻破关中,莫忘辽阔的西北,那便答应你。
反正这本来就是要做的。
没什么好不能说的。
杜英深深的看了谢奕一眼。
突然间,反倒是他有些愧疚。
好像自从自己见到谢奕之后,就在不断的通过各种方式感动谢奕,然后让这个直爽汉子不断地坚定拿下关中的决心。
这······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反而坏了他的性命。
不过对于杜英来说,这也是现在的他,必须要做的事,因为只有尽可能多的争取到桓温麾下人的支持,才能够在桓温本人瞻前顾后的时候,起到推动作用。
而谢奕的注意力已经转移到杜英刚才吟诵出的那一首诗本身上面,忍不住啧啧赞叹:
“七言诗赋,于江南,倒是少有人能做,或当说人人皆以五言为正,七言更是用词不能精简之反面典范,然观贤侄诗句,并无此问题,内容充盈,令人拍案。我家三弟还有几个小儿女,也都初通诗赋,若是以后有机会能够交谈一二,或许各有裨益。”
杜英登时汗颜。
他不过是随口把王昌龄的《从军行》给抄过来了罢了。
自然也是他想到陈郡谢氏也是诗词大家,能够博取谢奕的好感,但是没有想到谢奕竟然已经开始筹算着让自己和谢安还有小一辈们交流了。
那还不得露馅了?
且看谢家都是什么人物,一个谢安,一个谢道韫,这都是后世千百年流传的名家,就算作品失传,声名犹在。
这个时代讲究的那些诗词的技巧手法,杜英顶多是略懂,到时候鲁班门前弄大斧,岂不是让人笑话?
不过杜英打了个哈哈,随口把这事拉扯到当今关中局势上。
然而他越是不想在这件事上深谈,谢奕看着他的目光就越是欣赏。
腹有诗书、出口成章,换做东南世家子弟在此,恐怕是要趁机在诸位面前显摆一番,以求能够扬名立万。
然而这杜英,却如此谦虚的、如此知晓轻重缓急,偏偏还只是一个未曾加冠的年轻人。
前途不可限量啊!
我家的闺女之中,小的两个,一个太小,一个有些顽劣,就只剩下一个年岁最合适的,而且又对诗词最感兴趣,若是······
唉,可惜了,当时答应三弟,许配给王氏,可惜了!
看着谢奕连连摇头的样子,杜英有些奇怪。
刚才还“不破楼兰终不还”的谢将军,这个时候怎么又没有信心了?
谢奕察觉到杜英脸上神情的怪异,几乎是下意识的打了一个哆嗦。
这家伙莫非是有读心术,难道知道我在想什么?
不过他很快意识到,是自己的动作幅度太大了,赶忙笑道:“不好意思,刚刚提及家人,心中有所思念,一时失态,让贤侄见笑了。”
杜英恍然,差点儿跨服聊天。
当下他引着谢奕走入大堂,依次介绍了诸位家主以及自己的心腹王猛等人,任渠自然亦在其中。
此时的任渠,作为大军斥候,发现了这一个敌后的自家人坞堡,骤然解决了大军如同无头苍蝇一样乱撞的问题,自然是大功一件,脸上带着喜色,看到自家将军之后,更是倍感亲切。
当然,此时的他还以为,是自己报信之后,又通知的杜英,杜英方才知道原来背后还有谢奕率领的前锋主力,殊不知杜英早就已经等着他主动钓这条“大鱼”上钩了。
任渠也不是单纯的自诩为功臣,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