坞堡,只是自保的一种手段,可不是男耕女织、其乐融融的世外桃源。整个坞堡内外必然都处于紧张备战之中,平时可为农,战时可为兵,同时坞堡内外也要严加控制,不是任何人都有资格进出的。
尤其是最近大道上来往兵马车队众多,越是如此,坞堡之中越是不敢派人外出探听消息,万一朝廷正好缺少丁壮,那么就很有可能直接找上门来。所以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殷存他们反倒是不清楚。当然他们闭门自守,也没有多大的兴趣去知道。
毕竟关中近年来更多的动乱都是因为胡人之间的矛盾冲突,不管如何动荡,实际上汉人都是乖乖挨打的那个,所以也没有必要知道胡人们在折腾什么。
现在杜英骤然说到战乱是因桓征西入关而起,自然让殷存他们吃惊,之前虽然他们也听说过桓征西入关之事,但是只道是桓征西做做样子,毕竟秦国之强大,很多关中百姓也都是看在眼里的,谁能想到桓征西竟然也这么猛,还真的打到武关了?
杜英颔首:“没错,桓征西入关,自当解救关中百姓于水火,然桓征西此来,最大的问题自然就是不熟悉本地的地形地势、人情风土,难免会在地利上吃亏,再加上关中各处坞堡结寨自守,多难听闻消息,自然无法群起而响应,届时桓征西若是受困于粮食之类,更是有可能寸步难行,因此当调动关中坞堡,共助桓征西行事。”
殷存脸上神情一度变化。
他身后的那几名中年汉子也是交换了神情。
说好听一点,这是攘助桓征西平定关中,说难听一点,这就是要现在造秦国的反。
造反可不比他们现在结寨自守,很有可能被秦国当成杀鸡儆猴的那一只鸡,桓征西还没有到,坞堡就先被铲除了。
殷存深吸一口气:“少主恐怕有所不知,少陵村寨之中,原本隶属于杜氏的遗民应当有五六百人,另外这些年坞堡收拢田野流民也有两三百人,加起来一千之数,然其中半数都是妇孺老弱,因此真正可战之兵也不过只有五百多人罢了。以五百人抗拒秦国,恐怕桓征西未到,而我等已经先身首异处。而假如桓征西叩关而入,这五百人,恐怕也不过只是锦上添花罢了。”
杜英径直说道:“此言不假,但是如果我们能够在桓征西入关之时,鼎力相助,届时桓征西平定关中,又会如何待我们?”
殷存等人顿时沉默了。
有风险自然也就有回报。
晋军已经多年未曾进入关中腹地,因此自然很期望能够得到关中百姓的引领和支持,到时候就算他们实际上没有做多少事,桓温也会重重嘉奖以表示对关中百姓的感激,同时也相当于以此为榜样告诉天下,百姓是支持他的,而对于支持他的百姓,他绝对不会亏待之。
不管桓征西到时候是给他们功名利禄还是别的,都要比现在窝在这尺寸之地,看着外面风云变化来得好。
“少主远来疲惫,此事还需要从长计议,因此恳请少主先行歇息。”殷存终于下定决心说道。
很明显,他也甚是纠结。
但是至少说明他并不反对这件事,但是殷存也有自己的考量。
众口难调,一旦他现在就答应了杜英,那么就意味着他会受到那些反对者的抨击,到时候甚至就连自己的威望和地位也可能保不住。而他拒绝的话,亦是如此。
杜英颔首,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其实就相当于他把自己的整个计划和盘托出,然后再把难题丢给殷存。
干或者不干,你自己看着办吧。
王猛和任群对于这个结果显然也是满意的,两人一声不吭,左右护卫着杜英,跟随引路的村民前去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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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进门,王猛转身就把门关上。
而任群也关上窗户。
杜英放下包裹,先大口大口喝了一碗水。
刚才的局势,在最紧张的时候,杜英甚至都已经看到站在殷存背后的几个人开始去摸自己的佩刀,要不是殷存迟迟没有表态,让他们也摸不清楚殷存的所思所想,恐怕他们可能就已经动手了。
这也是为什么王猛和任群同样把手放在刀柄上,一刻都不敢松开。
“这位老先生,不简单啊。”任群也一边喝水,一边说道。
杜英紧张,他和王猛也紧张,此时不用看也知道,背后肯定都已经被汗水浸湿了。说到底,三个人只是三个只有学问,没有经验的小年轻罢了,第一次经历这种事,不紧张那就见了鬼了,所以现在自然也是大哥不笑二哥。
王猛也应了一声:“准确的说,这个坞堡内部,并没有我们想象之中的那么简单。”
杜英无声的笑了笑。
他当然知道两个人是什么意思。
刚才殷存的话里也若有若无的在提醒他,这个坞堡里的人已经不只是当初的杜氏遗民,一说到能够恢复祖上荣光,顿时跟打了鸡血一样,还有小半数是这些年为了增强实力以自保而收拢的流民。这些流民在多年的发展之后,显然也在坞堡之中抱团,具有一定的话语权。
他们多数都是历经过流离失所甚至和亲人诀别的,此时最大的想法自然就是能够老老实实的活下来,最好是与世隔绝、什么事都不要参与,因此让他们举起刀剑造反——现在关中的主人是秦国,说是造反也没问题——他们自然是不愿意。
好不容易才鬼门关中走了一遭活下来,又要让我玩命?想得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