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人的敌人,自可成朋友。”杜英接过王猛的话头,“琅琊王氏在江左也并非一言九鼎。
而今王谢两家想要将江左变成两家的一言堂,余等自不相信其余各家都能够坐视不管,尤其是吴地世家。”
“顾司空(作者按:顾和)三年前方才西去,余威犹在。”谢奕缓缓说道,“因此顾家必然不甘居于人下。”
顾和当年身为王导赏识提拔的人才,算是南渡世家掌权之后重用吴地本土世家人才的典型代表。
“王丞相已不在,南渡各家和吴地世家之间的矛盾,再一次凸显。”谢奕斟酌说道,这些事他虽然不感兴趣,但是并不代表他不知道,“原来王丞相还在,无人敢造次,南北相安无事。
后来又有顾司空在,吴地各家的利益仍能确保。而今······各家都在抢夺田地,会稽和吴郡之间,也没有多少空闲的地方了。
我们这北方蛮子和他们那些南方貂子之间,怕是早晚还有冲突啊。”
杜英点头,当年王导力主南北世家齐心协力、共度时艰,在北方乱局未定的情况下,人心惶惶,大家也只能遵从王导的指挥。
也是因此,原本从建康府向南推进的南渡世家们,在抵达晋陵之后,便只好越过三吴之地(西吴晋陵,今常州;中吴吴兴,今湖州;东吴吴郡,今苏州),向越地开拓,方才有了会稽郡的兴盛。
如今北方世家不甘心居于南侧荒芜之中,所以逐步开始北上钱塘(又作钱唐),触动吴郡世家的利益。
而且随着王谢新一代人物逐步进入朝堂,也在挤兑吴郡世家在朝堂上的话语权。
双方都有自己的利益想要争夺或者保护,所以早就暗流涌动了。
“此次北上名单之中也有吴郡中人,比如顾鄱阳之子顾会和陆太尉之子陆纳,皆为江左吴中清誉甚佳的人物的。”王猛开口说道。
顾鄱阳是顾和的族叔顾众,生前封鄱阳伯。
而陆太尉则是陆逊侄孙陆玩,追赠太尉
这些都是吴中世家在上一代人之中的翘楚,引领一时风骚的人物。
“此皆为嫡脉子弟。顾陆周沈,毕竟是吴地四大望族,上一代呼风唤雨的人物都走了,这一代总归是要争取些什么的,不然的话,怕是以后再无南貂了。”谢奕感慨道。
他家中有靠谱的三弟和五弟,四弟虽然不怎么靠谱,但是在官场上爬的也足够快,所以不需要担心家族后继无人的问题。
尤其是五弟谢石还年轻,只要不出岔子,总能带着家族至少再繁荣二十年。
而这些吴郡世家,却的确要面对无人能左右朝堂的尴尬局面,着急派遣嫡系子弟北上,想要打开新的局面,也在情理之中。
想到了什么,谢奕又补充了一句:
“说到这吴中世家,在随从的名单之中,余还见到了吴兴沈氏的后人,那人唤作沈劲,年已而立,迄今为止还是戴罪之身。
不过之前家书之中曾经提到,王修龄(王胡之表字)对其颇为欣赏,还保举他为冠军长史,以戴罪立功。结果还不等这小儿建功立业,王修龄自己倒是撒手西去了。
这一次北上,恐怕也是想要通过战功来洗脱身上的罪名吧。”
“沈充之子?”杜英好奇的问道。
“是也。”谢奕有些唏嘘,“当年沈充谋逆,最终为吴儒所杀,此人能杀吴儒,湔雪仇恨,又有报国之心,奈何为刑家不得上沙场,也是遗憾。若非王修龄当时提拔,恐怕今日还戴罪家中呢。”
杜英隐约觉得对这个名字有印象,或是曾经在某本书中见过,不过时日久远,哪里还想得起来?
只是暗暗记下了这个名字。
谢奕只是随口一提,接着说道:
“这么看来,吴地子弟的确不少,只是不知其中大多数人都未曾掌实权,是否是王右军的对手?”
杜英微笑道:“他们缺乏掌握实权的经验,这岂不是更需要关中盟的帮助?余倒是不介意给他们提供一些机会。”
“再加上梁州刺史······”谢奕轻轻敲着桌子,直接把这个江左世家的坚决反对者算上,“可惜凉州之人,不能为贤侄所用,甚至贤侄还得刻意避嫌,以避免有流言蜚语,指责贤侄实际上是凉州之人。”
“这是自然。”杜英点头。
反正现在的凉州也的确没有多少人才,自谢艾昙花一现之后,凉州在整个西北版图上就没有多少存在感了,基本上等于混吃等死,打仗都得依靠王擢这样的降将,自然翻不起什么风浪。
当然,陪着凉州混吃等死的还有一个仇池国。
这两个,等杜英稳定了关中再徐徐图谋也不迟。
“如此一来,贤侄也的确有和江左抗衡一二,并且还不至于为元子兄所驱的实力。”谢奕叹道,“奈何,这其中,步步不可错。”
“有伯父在,有师兄在,步步皆不会错。”杜英信心十足的说道。
这话说出来虽然很受用,但是显然不能增加谢奕的信心。
“其实小侄还是要提醒伯父一声,伯父同样也是江左世家会主动示好和拉拢的目标,到时候王右军必然会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让伯父为其所用,甚至为其手中刀。”杜英接着说道。
“你我伯侄,皆在两难之中啊。”谢奕又何尝不知道自己的处境。
“所以小侄不需伯父多做什么,只需伯父不管不问,仍然为杀外敌而战就可。”杜英看着谢奕,“伯父手中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