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杜英的拳头显然足够硬,既能够保护他们的安全,又能够让不想遵守的人真的灰飞烟灭。
所以商贾们此时已经生不起任何同太守府讨价还价之意。
杜英当即吩咐王猛继续给商贾们介绍太守府的规划,自己则匆匆向兵营方向行去。
他必须要弄清楚,这场胜利为什么来的如此之快?
不过还没有等杜英赶到,大司马府上的传令之人,就匆匆赶来了。
而且来的还是杜英之前有几面之缘的张湛。
这个对关中盟倒是没有流露出过多少好感的桓温幕僚,对杜英行了一礼:
“太守,大司马请太守速往商议军机。”
“渭水之战?”
“太守事务繁忙,若是其他事,也不劳太守,又或在长安之外,也无须太守挂怀。”张湛淡淡回答。
若非渭水,与尔何干?
你是长安太守,又不是王师主帅。
这话中,夹枪带棒。
这是桓温幕府在明确的表示不满了,杜英心里忍不住嘀咕一声。
毕竟下令率军奇袭渭水南岸的氐蛮营寨,是杜英没有请示桓温,直接下达的命令。
恐怕王师其余各部也都是后知后觉。
所以幕府对此有意见,情理之中。
只是不知道这些幕僚们的态度,又是不是桓温的态度?
杜英和桓温以及其幕府打交道多了,心中也有数,桓温爱才,笼络的人才不少,奈何却没有收其心,不少幕府中人都有自己的心思和盘算。
因此有时候幕府幕僚们的态度和桓温并不一致。
当即,杜英一边随张湛而行,一边解释道:
“氐蛮盘踞渭水久矣,太守府意欲以五陵城邑为长安建设方向之一,不得渭北,终归只是纸上笑谈,所以王师久不能克,则余代劳之。
更何况刚刚张兄所言差矣,杜某现在虽主行长安太守之职,然仍添为军中督护,至少关中战事,还是都和杜某有干系的。”
被杜英这么一说,张湛微微皱眉,不过并没有再多争执。
他的不满,在于杜英不向大司马府汇报,就擅自行动。
现在杜英固然在强词夺理,但是他既然已经一口咬定,那张湛自然也没有必要和杜英起争执。
“张兄认为眼前这长安,在余的治理下如何?”杜英目光环顾,笑问张湛。
对此,张湛不得不承认:“太守之才,治理长安,自不在话下。曾经的孤城凄惨,现在已经有了几分生机。
而且太守身边,人才汇聚,想来这长安能够恢复当初胡尘弥散前的繁荣,为时不远矣。过不了几年,一切皆如初,我大晋的旗帜仍然会引万方来朝。”
先是夸奖了一下杜英的功劳,接着又强调了晋朝对长安的所用权,自然也是在提醒杜英,不管你在这里试试探探的是什么意思,在张某人的心中,这长安就是司马氏的。
杜英品味到了张湛的意思,不由得微微一笑。
他的爱才之心有之,但是还没有疯狂到什么人才都想不管不顾挖到自己手中的地步,那样只会为人所不齿。
张湛表明了立场,杜英自然也就不再试探。
大家虽然不是同路人,但是不撕破脸皮,日后还是可以谈合作的。
当即,杜英感慨道:“可惜如今的长安只是如今的长安,不再可能是当初两汉帝都、王气汇聚之地了。”
闻言,张湛原本微微皱着的眉头缓缓松弛下来。
杜英显然是想表示,他无心在长安起霸业,这等于是主动表明态度了。
不管真心还是假意,至少杜英目前对典午一朝没有什么敌意。
“一场胡尘下来······”杜英缓缓说道,“多少宫殿楼阁毁于一旦?”
张湛摇头说道:“劫难之后,王师北定,一切还能重头再来。”
“那这些宫阙之中所珍藏的那些书籍经史呢?胡人破洛阳,竹简流散不计其数,一车又一车的焚烧书籍。再破长安之时,相差无几。
一场永嘉之乱,衣冠南渡矣,然能走的终究只是人,还有太多搬不走的。一场大火下来,先祖的智慧、一族之传承,皆化为灰烬。
这些,敢问如何才能从头再来?”
杜英看着张湛,面色虽然平淡,但是语气微微波动,显然心中已经有惊涛骇浪在涌动:
“张兄身为读书人,难道不心痛么?”
张湛神色黯然,怎么可能不心痛?
他是读书人,如何不知道这些经史典籍都是华夏千百年流传下来的精髓?是商周秦汉数代文化的见证?
“所以有时候啊,余都忍不住在想,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杜英喃喃说道。
深深吸了一口气,张湛沉声说道:
“太守所言在理,若余有些武力,或许能厮杀在前,遇到些书卷,大概还能保护一二,总比每次见到只有一地灰烬来的好。
不过既已为书生,那遗憾之余,恨自己无能之余,也总要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这书卷修补、整理的工作是可以做的,或许不能挽救损失于兵荒马乱,但是至少可以妥善保管劫后余生的这些。”
“张兄有心了。”杜英正色道。
张湛看向杜英,神情之中已经消散了一开始的敌意和戒备。
一向喜欢整理和书写文集的他,虽然并不能说一下子感觉找到了知音,但是至少杜英的这种态度,让他实在难以升起横眉冷对之心。
大家或许做不了朋友,但是至少还是可以避免成为敌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