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生们大眼瞪小眼,对于最后一道题的前一半,完全不知道晋律改进之处在哪里,而对于第二道题,更是认识每一个字,连起来却不知道应该从何处破解。
一时间,他们非常想要吐槽,然而一双双眼睛看着,话自然还是得憋回心里。
站在前面的一名白袍年轻人,率先坐下,笔走龙蛇,竟然已经有了思绪。
而后面的考生也赶忙跟着落座动笔。
时间有限,计时的水漏都已经在滴水了。
只能想到什么写什么。
“那便是王文度?”杜英指着最先动道。
“不错。”坐在杜英身边的正是袁宏。
此时的袁宏,自然是有几分骄傲的,同样出身江左,他因为之前为桓温所征召,阴阳差错之下已经执掌太守府的实权,而这些同侪,此时还要参加这稀奇古怪的考校。
而自己能够坐在这里看着,也更是因为杜英的信任。
想到这里,袁宏的斗志更高昂几分。
所谓士为知己者死,他平生的愿望并不是很宏大,只是想要为这乱世之中流离失所的百姓尽一份心力,治理一方、守土有责。
用这些努力,换来些青天之名,日后名垂史册,不求后人交口称赞,只要翻卷之时能够看到他的名字,知道此时此世尚且还有这么一个人,就可以了。
之前在桓温幕府中,袁宏的态度当然是消极的,因为她能够感受到桓温的野心,却并不想成为拥立的那个人。
拥立这种事吧,做成功了,倒是一定能名传青史,但是如果失败了,那就是真的陷入万劫不复之中,被打上叛徒的名号,永世不得翻身。
袁宏宁肯自己薄有贤名,也不愿意赌前程。
因此现在在长安城中,看着各方角力,而自己只管放手去做一些安民之举,袁宏自然是高兴的。
“江东独步,余倒要看看有几分真本事。”杜英的声音之中也带着几分期待,又问袁宏,“阿虎啊,你觉得今日会有几人能够脱颖而出?也不知道这些题目是不是太过简单了······”
袁宏一时间愣住了。
虽然能够被太守直接称呼诨号也算是一种荣幸了,表明太守和自己很是亲近,但是这个问题,让袁宏有些羞于启齿。
因为这几个题,在他看来,哪里有那么简单?
至少中间那个题,是不会的。
想了想,袁宏索性实话实说:
“恐怕要让太守失望了,实不相瞒,近年来,江左清谈盛行,人人皆以纵玄为荣,以实政武事为耻······”
说到这里,袁宏偷眼看向杜英,想要看看杜英会是什么神情,若是已经变脸,那自己可得抓紧打住。
杜英却仍然带着微笑,一副皆在预料之中的神态,对着他点了点头。
袁宏这才鼓起勇气接着说道:
“太守所考校之题目,或是涉及史书,或是涉及算学,或是涉及律法,这些都为江左宴席之间少有涉猎的。
尤其是二三者,实不相瞒,若此时属下在堂下,恐怕亦然是抓耳挠腮,不知应从何处入手。
所以今日所能选拔上来的人才,符合太守心意的,应该寥寥无几。”
话说到这里,杜英脸上的笑容也有点儿挂不住了,一时默然无语,良久之后,方才低声说道:
“国难当头、胡尘弥散,这世道所需要的,本就应该是一心为公、实干多才的官吏,只有这样,才能对内整肃政务、对外炫耀武力,使胡人不敢小觑华夏,使天下汉晋遗民尚且心念朝廷。
不然的话,民政不能治,武备遭轻视,朝野上下,既无励精图治之心,亦无安邦定国之才,又如何能让天下英雄归心,如何能让北地儿郎继续坚持这一份赤胆忠心?”
袁宏怔了怔,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杜英这个问题,只能嘟囔了一句:
“江左人心,皆如是也······”
杜英不由得一笑:“所以在关中,要让他们知道,这里治理民政的方法,和江左不一样。”
“恐怕很难啊。”袁宏忍不住说了一句。
杜英没有再说什么,但似乎这已经是他的答案。
不试试怎么知道?
与此同时,杜英和袁宏低声交谈的模样,也落在了不远处张湛等人的眼中。
张湛轻声说道:
“袁虎入了太守府之后,似乎和杜仲渊走得很近,颇得信任。而且之前袁虎在幕府之中,偷懒都是常有的,还对大司马的安排颇有怨望。
如今一副如鱼得水的模样,简直就是在明摆着表示杜仲渊才是他的良主。”
“大司马当时让袁宏前来,这一步棋走错了。”习凿齿亦然说道。
这哪里是给杜英添麻烦?
简直就是给他送来了一个得力助手。
郗超的声音平淡响起:
“人各有志,幕府留不住袁虎,便随他去吧。”
张湛和习凿齿这才噤声,不过他们的目光仍然交错。
似乎在说,袁宏当时被大司马丢到杜英这边,不也有你郗超的推波助澜么?
郗超仍然端坐,仿佛没看到两人的目光。
此时堂下,却是异变突起,一名考生直接掷笔于地,豁然起身,桌子微微一晃,墨水都喷溅在他的衣袍上,而他浑然不顾,大声说道:
“这考题,既不考察四书五经以论德行,又不考校时政大局以辨才干,考校一些杂七杂八的算学和律法,这算什么?啊?这算什么?!”
“对也!”又有考生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