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下,众人都回答不上来了。
在家中,负责此事的,自然都是休戚相关的家臣,忠诚都能够保证,利益也少不得他们的。
然而在这府中,显然就不一样了。
下属也来自五湖四海,谁知道有没有什么贪污或者刻意算计的心思?
到时候自己作为上官,若是核查不出来,事发之后自然也要被牵连。
所以杜英考校算数,看上去是在刁难他们,但是似乎又真的是为他们好。
算数都算不对,还来当什么户曹掾史?
“至于律法亦然,关中为朝廷之关中,自然应当推行晋律,此亦为尉曹之责也,否则于街上见作奸犯科者,如何处置?”杜英接着说道,“诸位不通术数、不知律法,余怎能放心将户曹、尉曹交给诸位?也不知这长安,会变成怎样乌烟瘴气之长安。”
说完,杜英不由得长叹一口气。
竟然给人一种杜英“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这一声叹息落在众人的耳朵里,更是让这些世家子弟们觉得丢人。
在江左横行无忌,朝廷甚至求着他们出山以牧民一方,结果现在来到这关中,竟然被嫌弃了?
而面对杜英的说法,他们甚至一时间都无法反驳。
“你凭什么嫌弃我们?”这一句话,竟然都说不出口。
最后,也不知道是谁嘟囔了一声:“不过是小小掾史罢了,我等不当也罢。”
不过这句话,他们终究是不可能大声说出来的。
王羲之还在,这么多人都在眼睁睁的看着,若是大声辩驳的话,恐怕会给人一种江左子弟不懂尊卑礼数的感觉。
而且杜英的辩论思路,大家其实都已经摸清楚了。
如果这话说的响亮一些,杜英恐怕就会接着说,小小掾史都做不好,还怎么去担任更高位置的官员?
那样的话,岂不更是打脸?
所以众人不也再闹腾,甚至还颇有礼数的对着杜英和王羲之拱了拱手,一副我江南子弟,就算是在尔等嘴中再怎么不济事,礼仪之数,还是懂的。
王羲之原本一直微微皱着的眉,此时才缓缓松开。
这些家伙,总算是没有闹得太难堪。
不等这些世家子弟的脚步声消散,庭院中又有一人缓缓起身,小心翼翼的捧着答题的几张纸,又有些不放心的吹了吹墨痕,这才走到林丛身前,将答题纸整齐的放下,对着杜英拱手一礼。
众人这才恍然想起来,闹事的世家子弟也不是考场上的全部,只是多半数罢了。
仍然还有几个人,坚持坐在那里,或是在犹豫权衡,又或是心无旁骛的思索、作答。
而这其中,就包括刚刚站起来交卷的这名年轻人。
“江东王文度?”杜英微笑着问道,声音低了几分,显然是不想打扰到其余在做题的世家子弟。
而那些世家子弟用余光瞥见杜英对着王坦之招了招手,让他上前交谈,似乎颇有兴致的样子,登时一个个也都来了斗志,绞尽脑汁思索。
至于王羲之,脸上也缓缓露出笑意,举杯饮茶,比刚才似乎更淡定而从容几分。
“正是鄙人。”王坦之点头。
“他们皆说不公,而为何汝不受其扰,自行其是?”杜英问道。
“庸人自扰,与我何干?”王坦之依旧风轻云淡的说道。
杜英:······
你说得好有道理,我竟不知道应该如何询问了。
只是不知道你说的话,让刚刚走的那些人听到了,会不会转过头来打你。
接着,王坦之感慨说道:
“太守为了选拔三曹掾史人选,也算是殚精竭虑了,但是那稚兔同笼的题,余只能用最笨的方法依次尝试。
好在上天眷顾,倒是没有耗费太久。然终究不过侥幸,所以此不足为王某能胜任此户曹掾史的证明,还请太守明察。”
“文度兄倒是坦诚。”杜英有些无奈。
王坦之不但坦诚的表示,自己并不适合于户曹掾史,而且还等于在暗示杜英,他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顶着外面的嘈杂喧嚣,不但一点点的试出来了稚兔同笼的答案,而且还完成了另外两道题的作答。
所以他显然是礼曹或者尉曹掾史的不错选择。
杜英不把户曹给他,也得给一下另外的两个掾史之位吧?
“知长短,知进退,君子所应为。”王坦之洒然笑道。
潜台词自是,如果真的不想给就算了。
谁让这里是关中的地盘呢?
杜英微笑着表示自己明白了。
同时心中也忍不住感慨一声,“江东独步”,果然也是名不虚传。只是这一份淡定从容,放眼太守府中,也无几人能有。
至于他真实的才能如何,杜英相信等会儿看一看他的答卷,心中便有定论。
或许有人说,杜英的考核,不过三道题,管中窥豹,又能看得出来什么?
然而对此,杜英只能表示,真正的学霸,就算是有短板,那么在这短板上也不会比旁人差多少。
以王坦之“江东独步”的美誉,只求一个小小的掾史,放在江左,恐怕会有很多人表示大材小用了。
因此王坦之的表现既然没有什么可以挑剔的地方,那么杜英自然没有办法拒绝王坦之出现在长安太守府中。
不然的话,恐怕人们要说的,就是杜英故意刁难江左子弟了。
别说王谢各家会彻底站在杜英的对立面,吴地世家的态度也有可能再一次受到影响。
毕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