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孟三儿的昏迷,郝仁的眼前也昏昏暗暗了起来,忽而清醒,忽而迷糊,有许许多多的人声断断续续地在耳边响起,却又看不见其人。/p
孟三儿醒来时,已到了“绝仙城”中。各种消息由四方传来,他至此时才知自己的妻子冯氏早已在二十年前过世;大儿子在追随大将军攻取珹国王都时不幸中箭身亡;二儿子更早一步,年纪轻轻便重病而死;唯有幼子尚健在,且于灭亡梁国的战争中立下大功,此时已是镇南将军。/p
不久后,镇南将军亲至,来探视消失多年的老父,却不料过其门而不入,站在门槛外怔怔地看了一会儿,冷哼一声扬长而去。/p
又过不久,十万大山中传来消息,果然有三家修仙门派被甲兵们找到,其中两家因为抗拒王意,一个被士兵们屠杀灭门,一个被放火烧山落得个灰烬,仅有最后一家得到了先前的风声,果断投降,此时正在随将士们前往王城的途中,即将接受大王的册封,成为世上“第一家真仙门派”。/p
他还听说了,这家门派叫做“轮回谷”。/p
多么熟悉的名字!孟三儿无数的梦中,所见所听的便是轮回谷的大名。/p
不惜抛妻弃子,放弃显赫的身份,孤身前往十万大山,便是要找寻轮回谷的存在。/p
修炼道法,以求长生不朽。/p
却不料到头来,竟是一场空么?/p
这所谓的轮回谷,道法长生的门派,在百万甲兵面前原来也是不堪一击?不得不向大王投诚,接受册封,如此长生,要来何用?/p
况且真有长生之法,焉能惧怕凡人?/p
作为旁观者,郝仁只能静静地听着,静静地看着这一切,他心中涌起了奇怪的念头:不,这些都是假的,轮回谷怎么可能会向一个凡人国度低头?修仙门派,又怎可能被一些凡人军士灭门?/p
但他做不了什么,不能说不能动,不能提醒孟三儿。/p
一夜之间,孟三儿又更苍老了几分。随后的日子里,他坐着马车回到了当初的家里,去了妻子冯氏的坟前祭奠。/p
坟墓极大,其实早已为孟三儿留好了位置,只待他死去,便也会葬于此地,与爱妻同穴。/p
他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手抖得厉害,这一天在冯氏的墓前点完了纸钱后,忽然有个乡下老头从田野里拐了过来,看见孟三儿,摇头叹道:“寻仙,寻个屁的仙!早知如此,何必当初!”/p
孟三儿没有回话。/p
第二日,他唤来下人,决定去往王城,亲眼见一见轮回谷的修士们。/p
却不想宅子中的下人们早已得了孟三儿幼子、现镇南将军的吩咐,绝不允许他踏出此地,要彻底断了他那些虚妄的臆想。/p
更直言道:“所谓的道术,不过是变戏法而已,真有通天的能耐,如何会被困于王城,被世人所耻笑?”/p
孟三儿犹有不信,于荒唐中存了一丝坚毅的念想,当晚他磨亮了弯刀,背上了弓箭,悄悄地出了房门,到宅院的偏僻处翻上了墙头,决意一个人偷偷溜去王城。/p
但他毕竟还是老了,这道墙终究没能翻得过去,手一滑,重重地摔落地上。/p
时空变幻,虚实难明。/p
孟三儿与郝仁的眼前皆成了一团漆黑,有个声音飘飘忽忽地问着:“早知如此,你还要决意寻仙么?”/p
孟三儿道:“不见到真正的修士,我绝不甘休。”/p
那人又道:“世上又哪里有什么真正的修士呢?皆是虚妄传说罢了。”/p
接着一线光亮打入,孟三儿睁开眼来,却又站到了家中的大堂内。/p
脸上的皱纹不翼而飞,白发皆成青丝,又恢复了昔日的模样,四十来岁,正当壮年,虎背熊腰,威风凛凛。/p
一切,都像是一场大梦。/p
孟三儿恍恍惚惚,发了好久的呆,忽而一口饮尽了面前杯中的烈酒,喝道:“来啊,取我刀来!”/p
有人快速趋步而来,为孟三儿系上了腰刀。/p
孟三儿又喝:“取我弓来。”/p
铁弓上背,箭壶填满。/p
孟三儿跨步便行,忽有妇人啼啼哭哭从内院中奔出,道:“孟叔康!孟叔康!你我夫妻二十年,怎可如此狠心?”/p
孟三儿停下脚步,回头看见了双眼红肿的妻子冯氏。他神色变幻,似乎露出了微微的悔意,但随即又消失,愈发地坚定。/p
冯氏又道:“你这一走,我们这孤儿寡妇的又该怎么办?”/p
孟三儿喝道:“胡闹!我好歹也是车骑将军,即便辞官,又一时不在,天下又有谁敢欺负你们?何况我这是去寻仙,不是送死,岂不闻‘一人得道,鸡犬升天’?”/p
接着又有三男一女,四个孩童喊着“爹爹”跟着冲去,要来抱孟三儿的裤腿,不教他远去。/p
孟三儿侧身闪开,喝道:“好好在家呆着,功课莫要落下!爹爹不日便回!”/p
说着他一转身,迈开步伐向门外走去,再不回头。/p
郝仁静静地看着,此时心中还是难免起了一丝波动。/p
真是个混蛋啊!难道只有这样的人,才能成为一代高手么?/p
虽未亲见,但心中已有猜测,想必孟三儿这次出门,真的有了仙缘。/p
还有,他的妻子,不就是黄泉村中的冯六儿么?/p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诚不我欺。/p
胡思乱想间,孟三儿大步流星,已经在妻子儿女撕心裂肺的哭声中走到了门前,他微微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