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声爆炸,是在午夜想起的。
当时种彦谋和的船在几公里之外,根本连岛屿的影子都看不到,只是在乌黑的海上听着涛声依旧。
今晚谁都没有睡。
经过了一场厮杀的庄丁们身上隐隐透出一丝血腥味。
他们无言地擦拭着钢刀上的鲜血,细细地将刀上的每一寸都擦得光可鉴人,然后用随身的磨刀石将它用心地打磨得吹毛断发。
他们将弩箭一支支压入箭匣之中,再装入自己衣服上的口袋里。
每个人可以在不影响行动的前提下,在身上装四到六个箭匣,每个箭匣中有二十支弩箭,基本可以支持他们进行一场高强度的战斗。
现在这些庄丁已经不能称之为庄丁了。
经历过血与火的考验之后,他们之前辛苦训练也收到了成果,就像是未开锋的刀刃被磨刀石细心打磨之后,锋芒毕露,不可轻视。没有那些艰苦的训练,也没有他们的今天。
从今天开始,他们都可以称之为战士,而不再是庄丁了。
没有任何人睡觉。
大家都知道,接下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让种彦谋欣慰的是,没有任何人质问他,为什么要打仗。
所有人的目光都非常坚定,看到种彦谋的身影,便恭敬又带点自豪地向他行注目礼。
他在士卒们休息的舱室逛了一圈之后,回到甲板上。
夜里的海风腥咸,非常硬,吹到人身上,感到一阵阵冰凉。
茂德帝姬身上裹着毛绒绒的皮袄,里面穿着一件高领毛衣,也登上甲板,站在种彦谋左手边。
杨紫薇手里提着长枪,身上裹着一件披风,站在种彦谋右手边。
“夫君,这次作战会顺利吗?”
茂德帝姬的问题很天真。
种彦谋苦笑道:“如果我能知道顺不顺利,那就不用军议了。”
茂德帝姬伸手握住种彦谋的手。
她的小手冰凉,微微颤抖。
种彦谋心中怜惜,伸手将她小小的身子搂到怀中。
这时候,他才想起来,茂德帝姬才是个十几岁的少女。
今天白天的时候,让她见到如此残酷的战斗场面,恐怕是将她吓坏了。
然而种彦谋却忘了好好抚慰她,还去开军议,准备立刻攻打下一个目标,都没有给茂德帝姬喘息调整的机会。
他心里叹了口气,实在是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在海上机会很少,要能建立起功绩,才能对李俊有一些牵制。
如果半点功绩都没有,将来水军可能就是李俊的天下,种彦谋会失去相当程度的话语权。
这是他无法容忍的。
他用力抱着茂德帝姬,希望将自己的体温把小姑娘烘得暖暖的。
茂德帝姬脸上一片滚烫,让种彦谋担心她是不是发烧了。
然后,他便听到茂德帝姬小声在他耳边说道:“夫君一定能赢的,对吧!”
种彦谋正要回答,就听见远远地传来一声隐隐约约的雷响,一道火光冲天而起。
正是小岛所在的方向!
然后,水雷爆炸的声音,就像是过年放鞭炮一般火爆,那边更是火光冲天,几乎把整个天空都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种彦谋跳起身来:“前进!前进!我们要逼上去!不放走任何一个敌人!”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他们下锚的地方距离小岛有好几公里,根本无法观测目前小岛上烧成什么样子了。
随着种彦谋的大喊,船上一阵骚动,随着警钟的声音,每个人都飞快地跑到自己的岗位上,两艘船很快就启动起来,向着小道疾驰而去。
距离越近,看得越分明。
种彦谋看到小岛的港口上,就像他说的一样,被烧成一片火海,如同人间炼狱一般。
人们在港口上痛哭流涕,四散狂奔,就像是被点了火的蜂巢一样。
种彦谋看着岸上那些惨叫大哭的人群,心里有点难受。
他强行让自己硬起心肠,搬张椅子坐在船头,看着岛上码头的人们在火中渐渐倒下,失去声息。
小岛上常年是吹着南风,便是从港口外往内吹的风。
往日如同神赐的海风,轻快地将他们的船顺顺当当地吹进港口,今天却化作了索命的魔王。火借风势,向着码头上席卷而去,将靠着海边的一排仓房迅速点燃。
大火烧起来,加上浓重的烟,岛上的人几乎张不开双眼,又被灼热的火焰炙烧,很快就捂着喉咙倒了下来。种彦谋怀疑他们是死于灼热的烟尘,以及大火导致的缺氧窒息。
种彦谋觉得,自己是有责任将所有人死去时候的样子深深地刻在心底,哪怕自己和他们相聚数百米,也不例外。
他们因自己而死,不论是无辜的居民还是杀人累累的海贼,对于种彦谋来说,都真的一视同仁——皆葬身于火海。
所以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岸上的火海。
“衙内,现在还不好上去,我们得等火灭了再说。”
船长有些担心种彦谋的状况,到甲板上和种彦谋说明:“现在码头里的所有船几乎都被您一把火给烧起来了,我们不用担心它们逃走,这简直是瓮中捉鳖。让烟再熏他们一会儿。”
种彦谋无言地点点头。
他知道船长可能是担心种彦谋会不理智地要求立刻发起进攻,或者心软说要救人。
实际上种彦谋自己心里也清楚得很。
现在上前,就相当于把自己送入火海,根本不可能全身而退。
所谓心软救人的心思,种彦谋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