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园有自己的蜂群,嗣昭相信异花授粉可以提高瓜果的质量和产量,而且种子生存能力会更强。事实证明,果园的西瓜长势喜人,葡萄树也结出了小小的青果。
赶走了蔚州杂胡,引来了温泉水,果园的两大威胁解除了,沙陀小儿们也迎来了收获期。
尽管他们耕种晚了近2个月,但是在他们的精心护理和无比的好运下,他们即将获得劳动的成果,所有人都又紧张,又兴奋。
伙伴们大多聚在果园,彻夜等待着成熟采摘的那一天,整夜整夜的饮酒吹笛,用歌声宣泄着他们收获前的焦虑。
第一场大风降温在8月中旬,也就是瓜田收获的前10几天。
朔风从大漠以北呼啸而来,掠过云州北面的山口,横扫大同盆地的毡帐和村邑,神武川下的小小果园当然也不能幸免。寒风汇集成天地间最暴烈的力量,裹挟着漫天黄沙,遮天蔽日,雁北的老朋友如期登门了。
狂风肆虐了整整一天一夜,棚子被吹的东倒西歪,果园小儿们紧紧抱在一起,用各自的体温相互取暖。
为了担心失火,毁掉大家一年的艰辛,建瑭大声喝止了伙伴们生火。
何怀福和臬捩鸡顶着巨风狂沙,在果园中挣扎,一遍一遍徒劳的扶起被狂风吹倒的葡萄架,试图用身体挡住寒潮对瓜田的侵袭。
一日之间,气温降到滴水结冰的程度。
这次灾难是致命的,葡萄架全部翻倒,即使重新修复,至少也会损失四成葡萄幼果。更大的灾难是,他们即将成熟的西瓜全部裂瓜了。
坚强如史建瑭,勇猛如臬捩鸡,深沉如何怀福,厚重如李德珫,豪迈如刘彦琮,尖刻如康义诚。。。所有人都绝望了。
一切都完了,他们一年的努力全部白费了,他们冲破重重险阻,克服了难以想象的艰难,终于一切归于平静,结果出来了。。。一败涂地。
嗣昭静静的蹲在瓜田旁,看着成千上万的裂瓜,目光呆滞。
这是蒲州的优良瓜种,也是薄皮沙瓤种,温热的土壤和骤降的气温反差太大了,终于撑破了薄薄的瓜皮,露出一张张尖刻的笑脸。
嗣昭明白了,但是也没有意义了,大错已经铸成,无法挽回了。
“蠢货!我怎么就这么傻,跟着一个比我更傻的家伙瞎胡闹!”第一声斥责来自萨葛部的阿噔啜,他的加入并非是因为对果园的信心,不是因为对嗣昭的信任,仅仅是因为一个诺言。
何怀福没有责骂嗣昭,他站起身来,默默向马厩走去。他太累了,他为这块土地拼尽了一切,现在,他要回家,什么也治愈不了他无尽的伤心。
总是沉默寡言的萨葛部郭绍古跳起来,一把拉住怀福,满怀期望的看着他,大声说道:“留下来,总会有办法的!”
怀福默默挣脱了绍古的纠缠,坚定的走向马厩,跳上他的马,义无反顾的奔出果园。
年幼的邈吉烈骂道:“懦夫!回纥人永远靠不住!”
建瑭看着嗣昭,迟疑的问道:“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坚强智慧如嗣昭,这样回答他的安庆部好友。
如果说所有人为这座果园付出的是血汗,嗣昭付出的就更多,有家族的荣誉,有沙陀族人的信任,有对塞外呼兰的憧憬,有他平生第一腔男儿的豪情。
如今,这一切都成了笑柄,他将是王家的败类,王家的耻辱。
他失魂落魄的上了马,信马由缰,不知道走向何方。他没有泪,严酷的雁北大地,早已让他忘记了泪水是咸的,他孤独流浪在辽阔的神武川,希望风割裂他的头脸,冻掉他的耳朵和鼻子,似乎这样才能让他找到丢掉的灵魂。
日落西山,他又鬼使神差的来到了木塔下的牙城小庙。
依然是寂静的僧房,破败的小院落,依然是那个敲着木鱼的老僧和如豆灯火,夜幕下是漫天星斗。
老僧没有看他,甚至没有像以前那样示意他坐在对面,嗣昭悄悄的坐了下去,目光闪烁在无尽虚空。
终于,老僧放下了木槌,把一杯热茶推到嗣昭身前。
嗣昭茫然的从地上拿起茶碗,热的,还有咸干苦辣,五味杂陈。
良久,老僧开口说话,依然是嘶哑的声音:“佛说人有七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
家有钱财,散用追求大官豪吏,望得富贵,勤苦求之。求之不止,会遇得之,为边境令长。未经几时,贪取民物,为人告官。一朝有事,槛车欲去,欲杀之时,忧苦无量,不知死活何日。此是苦不?答曰:是为大苦。
如当初即求之不得,有此苦不?是以乐未必是乐,苦亦未必是苦。在佛陀看来,人生皆是虚幻,为无妄之乐而乐是痴,为无妄之苦而苦,也是痴。”
重重一槌,敲到嗣昭头上。
一阵剧痛,脑袋嗡的一声,却打开了沙陀少年心灵的窗口。
第二天来到果园,依然是狂风肆虐过的一片狼藉,嗣昭看到的却是希望。
这里已经是一片死寂,没有了臬棙鸡的咆哮,没有了康义诚尖刻的嘲骂,没有了刘彦琮爽朗的大笑,没有了史健瑭沉稳的低喝。。。
“你还在这里干什么?”第一个投奔他的是邈吉烈,最后一个留下的还是邈吉烈。
小不点嗫喏的说道:“我没有地方可去。。。这里就是我的家,我哪里也不去。”是啊,邈吉烈和嗣昭一样,在果园找到了心灵的家园。
嗣昭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