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高拱,就不得不提到徐阶。
徐邦宁遍读明史,对于高拱这个在大明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一笔的人,他可谓知之甚详。
高拱能够进入内阁,若没有徐阶的推荐,必然会往后延迟三到五年。
徐阶在高拱的政途上起到的作用,除了当垫脚石外,更大的便是完成了内阁权力的交接,让大明朝的内阁权力顺顺当当的传到了张居正的手中。
所以高拱在整个嘉靖,隆庆,万历三代中所起到的作用,也就是一个承上启下的作用。
而此时,嘉靖四十四年,徐阶尚未退休,高拱也尚未进入内阁,这时候高拱南巡,除了嘉靖的意思,其中当然多半还有徐阶的意思。
徐阶需要得到魏国公的支持。
徐邦宁得闻是高拱南巡后,几乎一下子就肯定了这一点。
匆匆赶回国公府,徐邦宁生平第一次见到高拱,一番寒暄后,这才落座。
下官便不废话了。
自景王薨逝,裕王便是我大明朝唯一的储君,陛下虽一直未曾册封太子,但朝野上下人尽皆知此乃事实。
此次下官南巡,临行前,陛下曾问过下官一个问题,下官不知该如何回答,今日便原封不动的送给国公以及世子。
高拱拱手向北,遥敬嘉靖,脸上满是肃然。
闻声,徐鹏举与徐邦宁相视一眼,均是静待其下文。
陛下问,古谚云,圣人出,黄河清。
可黄河什么时候清过?
高拱言罢,放下双手,恭敬拜礼。
古人称长江为江,黄河为河,长江水清,黄河水浊,长江在流,黄河也在流。
长江之水灌溉了两岸数省田地,黄河之水也浇灌了数省田地,为什么古人对黄河的偏见就如此之大呢?
为什么就一定要圣人出,黄河才能清?
而圣人在哪里?黄河又何时清过?
对于玩弄帝术到极致的嘉靖而言,他的话往往不能只读表面。
他的这个问题,显然是在为自己洗白。
只是高拱不能明言,所以佯装自己才疏学浅,不知该如何回答。
而后嘉靖便一挥袖告诉他,不知道答案就去问问南京府的徐鹏举。
于是,这才有了高拱南巡之事。
现在,高拱就把这个问题带来了,等待着徐鹏举来回答。
下官自诩遍读经史子集,却回答不了陛下这个问题。
还请国公赐教。
高拱看着徐鹏举,脸上虽带着诚意,可这话里却隐隐透着一股幸灾乐祸的意味。
徐邦宁在旁一听,心中了然无比。
可徐鹏举却不知这句话的深意,更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听到高拱所言,顿时眉头紧锁,一个劲儿的朝徐邦宁来看。
我
爹,这个问题,儿替你答吧。
徐邦宁当然看得出来徐鹏举的窘境,自然要出声为其圆场了。
哦?
世子知道如何回答?
高拱闻声一怔,显得有些吃惊,毕竟在京城里,他也是听说过徐邦宁的大名的。
若说全然知晓,晚生自是不能。
但晚生也的确有些见解。
徐邦宁微微一笑,脸上尽是云淡风轻之色。
还请世子道来。
高拱也不托大,对着徐邦宁拱手示意。
徐邦宁见状当即起身,朝着高拱一拜,这才抬手起讲。
长江水清,黄河水浊,长江浇灌数省田地,黄河也浇灌数省田地。
黄河决堤,长江也曾决堤,是福是祸,全由天意。
既有长江黄河,两岸百姓便不知福祸所依,更不知福祸何时而至,这跟圣人出不出,似乎没什么关系。
陛下在黄河之水平缓之际用黄河,那是造福两岸百姓,在长江之水平缓之际用长江,那也是造福两岸百姓。
只要用之恰当,无论圣人出不出,黄河之水都如长江之水,无甚区别。
其实对于嘉靖老儿的这个问题,徐邦宁可谓心知肚明。
黄河长江指的是什么?不就是严党和清流党么?
而今朝野上下对嘉靖任用严党之事非议颇多,就连天下士子也因此而对嘉靖的功过进行议论,嘉靖岂能不知?
他问这个问题,其实就是在洗白自己,洗白他任用严党的这个污点。
严党虽是贪官,可嘉靖知道自己需要这些贪官,因为只有这些贪官才能搞到钱来给他修宫典建庙宇。
而国难来临,无论严党还是清流党,都在想办法补亏空,严党能弄来三百万上交一百五十万,而清流党能弄来一百万上交一百万。
嘉靖为什么不用严党?
而他用严党,就当真如用黄河一般,用错了?
其实不然。
严党有严党的好处,正如黄河有黄河的好处。
嘉靖问高拱这个问题,其实就是在向裕王传达自己的帝王之术。
徐邦宁岂非看得明明白白?
不止徐邦宁,其实高拱也看得明明白白,但他乃是清流一党,岂能甘心与严党相提并论?所以他不能回答这个问题。
而且一旦他承认了自己与严党无异,那日后裕王即位,还能重用他?
无论裕王能不能明白嘉靖这个问题的意思,他都不会希望自己身边再出现第二个严嵩,严世蕃。
所以高拱很机灵的将这个问题抛给了徐鹏举,让这个魏国公来替他找到答案,而后上奏给嘉靖。
无论这个答案是不是他想要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负责把这个答案带给了嘉靖,至于嘉靖要如何处置这个答案,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