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下午四点多的时候,未羊才和他的母亲吃午饭。
这是一顿特别的午饭。
这天胡慧兰一下给未羊蒸了七个蛋。
‘七’是什么意思呢?
未羊一概不知,他只知道那是七个蛋,不,他的脑海里连“七”这个概念都没有。
用胡慧兰的思维去想,这里的‘七’就代表七岁。
没错,未羊现在已经七岁了。
现在是一九九六年七月二十八日。
这一年的这一天,未羊已经整整七岁了。
这一年在未家村的大人们之间流行着一首歌曲叫《一剪梅》,未羊母亲胡慧兰就时常哼哼着这首曲子去地里锄草的。
她走路时哼哼,做饭时哼哼,吃饭时也哼哼,几乎随时随地都在哼哼。
这一年在未家村的孩子们之间流行着一首歌曲叫《童年》,曲子是从未家村小学里传出来的,几乎所有小学生都能哼哼一两句:
池塘边的榕树上
知了在声声叫着夏天
操场边的秋千上
只有蝴蝶停在上面
黑板上老师的粉笔
还在拼命叽叽喳喳写个不停
等待着下课
等待着放学
等待游戏的童年
……
这一年是鼠年。
这一年,胡慧兰的性子还是那么的拗。
她较真起来,力量大的惊人,十头牛都把她拉不回来。
这一年,未羊还是那么的幼稚,他对自己的生日一概不知,他也不知道生日本身的含义。
为了这个,胡慧兰简直快操碎了心。
未羊从五岁起,他母亲就开始教导他“生日”这个简单概念。
未羊五岁的当天,胡慧兰给他蒸了一个拳头大的蛋,表示这一天是不同以往的。要知道,鸡蛋对未羊家来说可是举足轻重的。
鸡蛋就是未羊家所有物质的来源。
未羊家的柴米油盐酱醋茶,无一不是用鸡蛋卖的钱买来的。
他们多吃一个蛋,就相当于少吃了一瓶醋;多吃五个蛋,就相当于少吃了一包盐;多吃二十个蛋,就相当于少吃了一壶油。
而对未羊家来说,少吃一个蛋他们不会怎么样,没有那一瓶醋,生活就淡了;少吃五个蛋他们也不会怎么样,没有了那一包盐,日子就没法过了;少吃二十个蛋,他们也不会怎么样,但他们就是想要那壶油。
……
鸡蛋在未羊家代表着一种奢侈。吃一回鸡蛋,也就相当于打了一回牙祭,吃了一回肉。
未羊母亲小心翼翼地把鸡蛋放到一只碗里,特意把未羊叫到她身边,然后指着那只红皮鸡蛋,表情很严肃地说:
“未羊,我跟你说,你整整五岁了,你知道吗?”
未羊瞅了他母亲一眼,从她的表情和动作中,他读懂了,这个蛋就是给他吃的。
未羊正要伸手去抓,却被他母亲猛地拍了一把。
“你急什么急?知道这是干什么的吗?”
未羊忙把手缩了回去,试探着瞅他母亲一眼,然后就嘿嘿地笑起来。
胡慧兰觉得未羊已经‘没救’了,很生气,于是就又跑去抽屉里翻出纸和笔,把‘5’这个数字大大的写出来,然后,恨恨地用手指着给未羊看。
未羊看后摇摇头,随即,又是一阵嘿嘿的笑。
“未羊,你这小兔崽子,你笑什么笑,你今年五岁了,你知道吗?你个瓜娃子……”
未羊看到他母亲的表情严肃,嘴巴像风门一样一张一闭,猜到她是在责备他,于是,就背过身去,努起嘴巴,收起笑脸,不再理他母亲了。
“你给我转过来,”胡慧兰上来了一点虎脾气,伸手硬是把未羊扭了过来,“你看,你看看,纸上的这个数字是几?”
未羊开始瘪起了嘴。
未羊只要嘴巴瘪起来,就是要哭了。
不过,当他看到碗里的那个鸡蛋时,就一下没有哭的yù_wàng了。
这时,他并未去看他母亲用手指着的那个数字,连那张纸也没看,他的眼睛里,只看到了那个鸡蛋。
胡慧兰见未羊不发声,气的又嘟囔道,“你写,你现在给我照着这个样子写。”
说着就把笔强塞到未羊的小手里,还想拧他耳朵,却被他熟练地躲开了。
未羊乖乖地接了笔握在手里。说是握笔,其实就是满把攥。
未羊并未急着去写,尽管他已经读懂了母亲的用意。他用那双无辜的小眼睛故意瞅着他母亲。
胡慧兰知道未羊这时想向她撒娇讨宠,就愣是没有理他,而是,一把抓过笔,亲自给未羊示范,态度依然很严肃,很坚决。
胡慧兰写完后又把笔塞到未羊手里。
未羊满把攥着笔,看着纸上,他母亲示范的那个歪歪扭扭的‘5’,一时不知该如何下笔。
胡慧兰见未羊在迟疑,就用手在未羊面前比画起来,试图让未羊弄明白。
未羊很快就明白了母亲的意思,于是,握着笔像涂鸦一般随意地划了两画,划的歪歪扭扭的,什么都不像。
胡慧兰一看,眼睛都气红了,照准未羊后脑勺就是一巴掌。
未羊毫无防备,猛然打了个趔趄,差点从小马蹬上栽下去,同时,也吓出了一身冷汗。
紧跟着,他就亮出他那嘹亮的嗓门‘啊啊’地哭起来。
胡慧兰一看未羊哭的稀里哗啦的样,猛然,内心里升上来了一股同情之感。
“哎呀!”胡慧兰安慰道,“没事,没事,未羊乖,未羊乖,不疼的,不疼......”
胡慧兰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