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石老太君,虽是地位超然,为人却也十分豁达。她道是,一家子骨肉,随随和和的才好,没得唬得一家子老小从神似的,便免了各房的晨昏定省,只在逢十逢五,也就是学里放假的日子,一家子到上房吃两顿团圆饭。
这话一出,不只媳妇们感念,就是顾雨萼等几个小辈,也谢祖母体恤,毕竟刮风下雨的,每日晨昏定省,也实在是折磨人。因心中对这位老祖宗着实爱戴,大家伙儿也就不拘了时候,闲了就到福熙院,陪石老太君打牌说话儿,老太太心中自然也是欢喜。
却说石老太君听见说连氏来了,忙就让丫头请了进来,也不许她站着,因自己坐在炕上,便着她坐于下首椅子上。更是让丫头扶了顾雨萼上炕,搂在怀里。抬眼看见立于下首行礼的四孙子,先就虎了脸,骂道:"不争气的孽障!成日到晚只是打架闹事,这么大的人了,转眼也该娶了媳妇,还这么不着三不着四的,谁家肯把闺女给你?"顾雨萼听了扑哧一笑,连氏也板不住笑了。饶是顾宇明皮厚,那脸也红到了脖子根儿。
石老太君见四孙子实无大碍,早就放下心来,还要再骂,就听外面当值的丫头道:"三小姐来给老太太请安。"说话间,便见顾雨芊扶着小丫头走了进来。顾雨萼不由抬头打量这位庶姐,就见她今日穿了件淡鹅黄的裙子,外面罩了银白比肩,虽已是四月天气,想是怕冷,外面还披了淡青色披风,越发显得娇娇怯怯,人见生怜。
顾雨芊先给祖母行了礼,又给嫡母问了安,后又转到顾宇明跟前,问道:"四哥哥可是无碍吧?"顾宇明对顾雨萼自是宠到了心坎里,对于其余两位庶妹,向来都是见面点个头,从无甚交往。今日见她关切,也不好拂了她的好意,只道:"实无大碍,劳妹妹惦记。"顾雨芊似是知道自己身份,便不多问,只垂首站于一旁。
顾雨萼早欲下地给顾雨芊见礼,却被石老太君拉住坐下,便只于炕上给顾雨芊问了好,道声三姐姐。石老太君心中虽重嫡轻庶,但见这位三孙女守分随时,不像顾雨萝那般不知好歹,自己这里也是日日请安,从不间断,因此对顾雨芊面上也还过得去。今日见她站着,便示意她坐于连氏下首,道:"你这身子娇弱,现今虽日渐转暖,早晚那寒气也逼人。往后还是多在房中养着,不必来回的跑。"顾雨芊忙谢了祖母体恤。
这边石老太君见顾雨芊来了,便不再骂顾宇明,转身与连氏说起了闲话。想来家长里短,也无非就是那些话。倒是听见连氏说到沈相长媳郑大夫人,石老太君道:"这知娟,我也是有年头不见了。没听见谁说什么,想来那个沈家小哥儿是独自进的京。他既出手相帮,我们也总得有个表示,就拿了我的拜帖,去请了沈家老夫人过府作客,席面上,让你大嫂子按头等的来就是了。"连氏也忙答应了,早有丫头去了枫林苑传话不提。这边,娘儿几个闲话了一回,也就散了。
第二日,顾宇明便由大伯父顾征带着,到二王爷府上陪礼道歉。这二王爷却一反常态,不但没为难这伯侄俩,还亲热地问了石老太君的身体,道是俗务繁忙,实在没空上门去看望这位表姑母,心中着实挂记。又道,本是犬子顽劣惹的祸,实在当不得这个礼,只大家算起来,都是表兄弟,彼此小孩子胡闹,也不是什么大事,说不得越打越亲香。顾征心里虽是纳闷,面上却是不显,只奉承着王爷心胸宽广,实在感念。这俩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应酬几句,顾征便留了礼品,告辞而去。
待顾征带着顾宇明走后,二王爷便沉了脸,思索了一阵,着人叫了儿子来,又细细问了一遍当日之事,着意问了沈相的孙子,究竟是怎么掺和进去的。问完又沉默了一会儿,便嘱咐儿子道:"我知你吃了亏,这事也就到此了。那个顾家四小子,你还是着意结交下,切莫存了怨恨。"刘昱虽心中忿忿,但他父子二人向来亲厚,况他虽喜惹事,却不真是个草包,见父亲如此吩咐,想是别有深意,即便不愿,也满口答应了下来。
这事就此也就揭了过去,京城里王孙公子的打场架,真不是大事儿,也就相互陪个礼,道个谢,事情也就过去了。
忽忽过了几日,已到了四月中,天气渐暖,却又不热,正是摆酒请客的大好时候。顾府的下人们天未亮便开始忙乎着今天的宴席。今天规格算是不同,平时也不过太太奶奶们走走,老太太大多说体乏,免了请安。今日宴席是老太太下的帖子不说,沈相夫人也要登门,那也是堂堂一品夫人,自是不一般。因此上,分到指派的下人们,谁都不敢怠慢,恐丢了主子的脸。
玉梅苑里,顾雨萼已被夜里滴滴答答的春雨吵醒,在床上辗转再也睡不着。到这儿已有四个年头了,刚梦到了从前的生活,竟分不出何处才是他乡!她向来不是个矫情的人,从开始到了这个地方,她就告诉自己,要好好活着,平凡幸福地活着,努力忘记了前世种种。可刚刚在梦中,看着那苍老的父母,走在那熟悉的街道,醒来发现,还是泪湿了枕头。
外面值夜的绿如听到动静,起身问道:"小姐可要喝茶?"
顾雨萼自嘲的笑笑,罢了,再活一世,能有了呼仆唤婢的福分,还矫情什么,就当是中了大奖吧。因此起身道:"我且睡不着,拿本书来吧。"绿如却是不依,道:"天还早,点灯读书,怕是坏了眼睛。"
顾雨萼笑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