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轼陪王朝云等了许久,此时天色已晚,江边观潮的人越来越少,周围等候的马车寥寥。苏轼对王朝云道:“别等了,马车肯定走了,我送你回去吧。”
王朝云点点头。
两人回到苏轼的马车边,阿宗虽然之前随苏迈来接苏轼时已见过王朝云,但今日再见还是有些不习惯,总有一种时空错乱的感觉。苏轼扶王朝云上了马车,自己也跨了上去,对阿宗道:“先送王行首回如画楼。”阿宗驾车离去。
皎洁的月光透过晃动的窗帘不时射入灰暗的车厢内,苏轼、王朝云对坐着,缄默许久。苏轼静静地聆听着自己略微急促的呼吸声和紧张的心跳声,长舒几口气,道:“啊……那个……饿吗?等我们回去已经大半夜了,不如途中要是遇到酒楼、饭馆之类的,我们稍微吃点东西垫垫。”
王朝云道:“不必麻烦。”
苏轼道:“不麻烦,反正我也饿了,一起吃吧。”说完对驾车的阿宗道,“一会儿路上遇到能吃饭的地儿就停车。”
阿宗回应道:“好嘞。”
车厢内鸦雀无声,王朝云低头玩弄着手指,没有直视苏轼。此刻王朝云的样貌和王弗出阁前一模一样,苏轼静静地注视着王朝云,马车内昏暗的光线让他有些迷离,如果这十几年的经历都是一场梦该多好,睁开眼的那一刻两人依然还是少年。苏轼如今已三十八岁,眼角的皱纹和鬓间悄悄生出的几丝白发都告诉着自己时光易逝、容颜不再。
马车突然颠簸了下,王朝云没坐稳身体先前倾倒,被苏轼一把扶住。她用余光看着苏轼紧抓自己肩膀的双手,脸颊泛红,轻声道:“多谢苏……”话没说完,苏轼突然顺势一拉将其拥入怀中。王朝云瞪大双眼,理智告诉她此刻应该推开对方,可身体里仿佛住了个奇怪的灵魂在不停诉说着不要拒绝。她双手低垂,任凭苏轼抱着自己。
苏轼轻轻闭上眼睛,在对方耳畔柔声道:“对不起,就一会儿。”理智告诉他这个人不是王弗,可她们二人太多的相似之处总是让人有些迷失,接触得越久这种迷失感就越强烈。对方身上这种似曾相识的触感与气息,语调与行为模式真的太像了,就这么任性一次吧,享受着此刻对方带给自己的安心之感……
过了许久,马车缓缓停下来,阿宗跳下马车对紧闭的马车门道:“官人,这儿有一处吃饭的地儿,您看要不要在这儿吃些东西?”他见车内无人回应,抬高音量道,“官人……官人……”
王朝云对苏轼轻声道:“苏官人……到了……我们下车吧。”
苏轼缓缓松开王朝云,点点头,道:“我们下去吃饭吧。”
两人下了马车,苏轼见这是一处农舍,门口插着个旗子迎风飘扬,旗子上写着一个“饭”字,看样子是自家住所顺便招待来往行人。他对跟在自己身后满脸通红、一直低头不语的王朝云道:“这简陋了些,凑合着吃点东西垫垫吧。”
王朝云点点头。
三人在院子里的长桌旁坐下,店家热情相迎,道:“三位想吃点什么?”
苏轼道:“简单下三碗面吧。”
店家应了声回厨房做饭。阿宗见苏轼和王朝云的气氛比上车前还要尴尬,心中不免有些伤感。苏轼没出生前他就在苏家负责驾车,可以说是看着对方长大,也亲眼见证着苏轼和王弗从相识、相知到相恋、成婚。如今故人已逝,苏轼面对着这样一位女子想必内心饱受煎熬吧。
不一会儿店家端着热气腾腾的面走过来,三人快速吃完饭回到马车上继续赶路。苏轼刚一上车对低着头的王朝云,道:“对不起……刚才我……失态了。”
“没……没事。”王朝云说着抬起头来见苏轼用一种熟悉而又陌生的表情注视着自己。
车内再度陷入寂静……苏轼发现自己看着对方又出神了,急忙掐下胳膊回归理智,道:“如画楼平时客人多吗……不……我是说你……平时忙吗……有时间休息吗……”
王朝云道:“前几年还好,这两年点我的客人多了,基本上常年无休。”
苏轼脱口而出道:“需要我帮你赎身吗?”说完解释道,“你别误会,我知道你在那里也是身不由己,只是想帮下你,没别的意思。”
王朝云拒绝道:“不用了,王妈妈待我很好,我在如画楼也没觉得有何不妥。”这些年王妈妈指望她赚钱自然对她和颜悦色、千依百顺。只不过她始终学不会陪客,也不喜欢应酬这些,好在她长得好看又有才华,不少文人雅士、商贾官员看腻了那些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行首,对王朝云这种冷淡型也颇有兴趣,一旦年老色衰,只怕会落得和楼里其他姐妹一样为了生计去卖身。她很想离开如画楼,但是倔强的性格使得自己不愿意接受苏轼的施舍。
苏轼没想到对方竟然觉得在如画楼挺好的,不免有些失望,心念着如果是小弗应该巴不得离开如画楼吧,她终究和小弗不一样。苏轼叹了口气,道:“那好吧,如果你需要我帮忙随时开口。”
王朝云点点头,道:“多谢苏官人。”
苏轼掀开窗帘,久久注视着车窗外,周围一片漆黑无景可看,可能否看到又有什么关系呢,只是缓解下心情罢了。
深夜,两人回到城中,好在今晚没有宵禁,不然定要留宿城外,只会更加尴尬。苏轼将王朝云送到如画楼门口,并未多说什么,命阿宗启程。阿宗看着两人微妙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