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佑元年正月。
欧阳修被任命为礼部贡举事,王珪、梅挚、韩绛、范镇为贡举,梅尧臣为参详官。为防止泄题,几人移居贡院,直到省试结束才能离开。
一周后,上元节。
苏轼、苏辙难得来一次京师,读书也不差这一晚上,准备去御街上赏灯游玩一番,也算放松一下紧绷数月的精神。苏洵年纪大了,不喜热闹,让苏轼、苏辙早去早回。此时的御街之上车水马龙、人潮涌动,街道两边表演奇门异术的、载歌载舞的、奏乐击鼓的随处可见,一派繁华热闹之景。这阵势比眉山壮观多了,苏轼感慨道:“将来有机会了,带小弗来转转,她肯定喜欢。”
苏辙看着街道两边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杂技,连连拍成称赞。
整条御街乐曲声、人语声混成一片,甚为嘈杂喧嚣。苏轼对苏辙喊道:“我看这儿有些小物件都甚为稀奇少见,我们买点等考完了给娘还有小弗她们带回去吧。”
苏辙点点头表示同意。
两人逛了许久,吃了些从没见过的东西,又买了些稀奇古怪的小物件,准备带回去让王弗和史萱苒把玩。两人刻意为程夫人、王弗、史萱苒选了她们可能喜欢的礼物,临走时又买了些点心、果脯回去。兄弟俩一来对京师不太熟悉,也不敢逛太远,二来怕苏洵担心,所以稍微玩了一会儿便动身返回兴国寺。
同一时间。
欧阳修等诸位大臣已经被锁在贡院一周了,大家吟诗作赋、畅谈趣事来打发时间。既然今日是上元节,自然更要登高赋诗,以助雅兴。大家纷纷来到尚书省东楼上,在这里举头可见明月当空,繁星闪烁,低头可遥望御街灯火相映。远处,不时传来腰鼓的击打声和动人的乐曲声、吟唱声,大家借景吟诗数首,甚为欢愉。寒风掠过,年迈的欧阳修打了个喷嚏。
一旁的梅尧臣关心道:“不如我们回去吧,别染了风寒。”
欧阳修点点头,和众人离开东楼,各自回房休息。他回到房中,洗漱完便熄灯就寝,可是躺在床上许久,辗转反侧,无法成眠。担任贡举事一职,他期盼已久,如今成真,自然感慨万千。
多年来,贡举考试主要写骈文。骈文主要是四个字或者六个字成句,讲究对仗。前朝比较有名的是两首骈文分别是唐朝王勃写的《滕王阁序》和三国时期曹植写的《洛神赋》。
《滕王阁序》有云:豫章故郡,洪都新府。星分翼轸,地接衡庐……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渔舟唱晚,响穷彭蠡之滨,雁阵惊寒,声断衡阳之浦……
《洛神赋》有云:余从京域,言归东藩……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浮长川而忘反,思绵绵而增慕……
前朝的骈文,辞藻华丽,对仗工整。但发展到宋仁宗执政时期,骈文剑走偏锋,文风变得越来越艰涩,尤其是欧阳修的好友石介还未去世前倡导的太学体,更是将这股歪风助长到史无前例的荒诞之地。有时候为了对仗,或突出艰涩之感,写文之人根本不顾语句是否通顺,意思是否连贯,怎么艰涩怎么来。欧阳修曾对石介提出改革文风之事,但对方太过固执,不听其劝。艰涩的骈文在那时的文坛扎根已久,即使石介去世,这股文风依然盛行。不仅参加贡举考试的贡生,就连朝中大臣们也喜好用这种艰涩的太学体写骈文。
欧阳修对此深恶痛绝,主持这次贡举考试前,他一直在史馆和宋祁等诸位大臣在修撰唐史。一日,欧阳修终于忍无可忍,看宋祁还未到馆,便挥墨在史馆大门上提了“宵寐匪祯,札闼洪休”八个大字。
宋祁来后看着门上的八个字,对欧阳修道:“这不就是夜晚做了个不祥的梦,所以要在门上写个大的吉祥话吗?永叔,你写这么艰涩干嘛?”
“我这不是模仿你吗?”欧阳修道。
“我什么时候写过这种?”宋祁不解。
“修《李靖传》的时候呀,你不是写了‘震霆无暇掩聪’吗?”(大意:打雷来不及捂耳朵)
宋祁听后笑得前仰后合,无奈地看着欧阳修,笑道:“你啊你啊,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呢!”随即改了文章。
贡举考试的目的是为朝廷选拔出有思想、有深度,能够担任一方父母官的文人。欧阳修一直认为读书的目的在于学以致用,这种类型的骈文根本就看不出此人的见识、学识。之前一直没机会,如今他担任贡举事,所有的考卷由担任贡举的大人们初步筛选后都会经他之手,最后的省试名次也由他定,正好可以利用这次机会整顿一下文风。
省试如期而至……
来自全国各地的贡生齐聚贡院门口,场面极其壮观。身边各种口音的人都有,大家都在相互嘱咐,表达期盼。苏洵看着贡院的大门,长叹了口气,道:“你们还小,放松心态,考得过固然好,考不过四年后我们再来。”(当时的省试四年举行一次)
苏辙看着身边赴考的贡生各种年龄段都有,有的看上去比苏洵年龄还大,震惊道:“你看那人,得考多少年啊!”
苏轼顺着苏辙目光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人老态龙钟、颤颤巍巍地往贡院门口挪。身边之人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他,生怕他摔倒这次考试也就不用去了。他拍了下忧心忡忡的苏辙的肩膀,安慰道:“管他们呢,我们好好考就是了。虽然不一定能取得很高的名次,但是入围应该可以吧。”
“话别说太满,子瞻的骈文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