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石正在处理公文,见韩琦来了,起身相迎。
韩琦开门见山道:“苏辙的制词为何不写?”
王安石语气随意地说道:“此人心术不正,不配让我写制词。”
韩琦没想到王安石对苏辙评价如此低,解释道:“据我的了解,此人品行端正,小小年纪便才华横溢,后生可畏啊!介甫是不是对他有什么偏见?”(王安石,字介甫)
“没有偏见。此人对策专门攻击官家,从而佑护宰相,如汉之谷永,故不配让我写制词。”王安石义正言辞地说道。
韩琦思索着,西汉谷永依附执掌政事的外戚王凤(篡夺汉权的王莽的叔叔)。如今王安石将苏辙比做谷永,又说他想要佑护我,岂不是间接将我比作王凤了吗?这一语双关,连我都捎带着骂了,实在是妙。他眼珠一转,笑道:“苏辙这篇对策里把我这宰相也骂了一通,说我不中用,要任用唐朝娄师德、郝处俊那样的人为相,怎能说他想佑护我呢?”韩琦又劝了王安石一会儿,对方依然不肯写,只得作罢,让另外一名知制诰沈遘来写。
沈遘拿起这件事来个漂亮的收尾,于是动笔写道:“朕奉先圣之绪以临天下……而辙也,指陈其微,甚直不阿。虽文采未极,条贯未究,亦可谓知爱君也……”文章既批评了苏辙文采不高,条理未考究,又表扬了宋仁宗的宽宏大量,顺带说明苏辙的本意还是爱君主的,把王安石批评苏辙的话给推翻了。
与此同时,宰相富弼母丧,丁忧回乡。朝廷发生了职位调动,原来的宰相由富弼、韩琦改为韩琦、曾公亮,欧阳修升任参知政事,同时封安郡开国公。
时光荏苒,不知不觉已过去数月,眼看赴任时间临近,苏辙愈发寝食难安。没几天,他以兄长外出为官,父亲在京无人照料为由,向朝廷请命暂缓前往商州担任推官。苏洵此时已被任命为霸州文安县主簿,在京师修撰礼书。朝廷素来提倡以孝为先,苏辙的请求自然被应允。
诏书一经送达,感染风寒正在房中休养的苏轼惊坐起,正准备找苏辙问个究竟,对方已登门。苏辙刚一进门,苏轼喝道:“糊涂!就算照顾爹也是我这个做兄长的来照顾,你怎能擅自做主向官家请命。”
苏辙在床边坐下,叹了口气,道:“我也不想瞒兄长,照顾爹是假,不想去商州为真。”
苏轼震惊道:“为什么!”
苏辙伤感道:“制科考试那篇文章终究还是影响了我,我实在不想去商州,只得出此下策,拖得一时算一时吧。”
同样制科考试出身,苏轼被任命为大理评事、凤翔府判官,王介被任命为秘书丞、静海县知县,只有苏辙被任命为商州推官。如此任命,让苏辙怎能不郁闷呢?苏轼长叹了口气,拍了拍弟弟的肩膀,一时语塞,任何言辞都显得太过苍白。
十一月。
苏轼携家眷告别苏洵,踏上了前往凤翔的漫漫长路……
阿正驾着马车缓缓行进着,车内王弗、小念、以及抱着苏迈的任彩莲昏昏欲睡。车外苏轼、苏辙骑马并肩而行,不知不觉,已抵达郑州。
西门外,苏轼停下马,对苏辙道:“子由,就送到这儿吧。”
苏辙恋恋不舍道:“没事,我再送一程吧。”
苏轼知道弟弟不舍,自己又何尝不是呢,兄弟俩从小到大形影不离,这是他们第一次分开,不禁眼眶泛红,对苏辙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回去吧。”
王弗微微打开车门,对苏辙道:“子由,回去吧,已经送了很远了。”
苏辙看着苏轼、王弗,伤感道:“兄长、嫂嫂多多保重。”
苏轼点点头,随即赋诗《辛丑十一月十九日既与子由别于郑州西门之外,马上赋诗一篇寄之》赠予苏辙。诗曰:不饮胡为醉兀兀,此心已逐归鞍发。归人犹自念庭帏,今我何以慰寂寞。登高回首坡垅隔,但见乌帽出复没。苦寒念尔衣裘薄,独骑瘦马踏残居人乐,童仆怪我苦凄恻。亦知人生要有别,但恐岁月去飘忽。寒灯相对记畴昔,夜雨何时听萧瑟。君知此意不可忘,慎勿苦爱高官职。(大意:不曾饮酒,为什么觉得醉醺醺、头脑昏沉?我的心已追逐你骑马远去的身影而渐行渐远。你尚且可以系念父亲,如今我用什么能来安慰心中的寂寞呢?登高回首遥望,你远去的背影被坡垅所挡,只能看见你的乌帽忽隐忽现。天气寒冷,我见你的衣裳太薄,想着你独自踏着残月洒下的银光骑着瘦马归去,便心下担忧。路上行人边走边唱甚为欢乐,我却被童仆说太过苦恻。我也知道人生终有别离之时,唯恐岁月飞逝。还记得我们曾经在怀远驿中,寒灯相对时许下的誓言吗?何时才能一同聆听夜雨萧瑟之声。别忘了我们的约定,切莫贪恋高位啊!)
苏辙点点头道:“放心吧,我不会忘的。等他日你我功成身退,我们一同回眉山寄情山水、吟诗作对,共享闲居之乐。”
两人击掌为誓,含泪送别。
苏轼等人继续前行,路过渑池,在一座寺庙的僧舍中稍作休憩,再行上路。王弗将熟睡的苏迈递给任彩莲,见苏轼外出许久未回,寻了出去,多方打听,最终在已故僧人奉闲的僧舍中见到了面壁深思的苏轼。她走到苏轼身边,看了眼墙壁上题的诗,震惊道:“这不是你和子由的字吗?”
苏轼点点头,伤感道:“当年我和爹还有弟弟赴京赶考,路过此地曾题诗于墙壁之上。如今仅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