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洛北起的很早。
一夜之间,外面好像突然焕发出更多的春意。
寺院后墙处的桃树上结起了很多小小的花骨朵,虽然距离真正的绽放可能还有很长时间,但也并不影响这一份盎然之意。
墙边花待放,晨星揽入怀。
一夜春风过,遍地染尘埃。
寺中每日的早课还未开始,就连平时有早起习惯的大师兄也没有见到,所以外面仍分外安静。
洛北走出禅房,见寺门是开着的,于是就出了门,下了石阶,来到湖边。
湖面上水色氤氲,淡淡寒气冉冉而升。
站在湖边远望,发现远近村落里少有炊烟,说明人的确是越来越少了。
他不禁想起逆流北上那一路上遇到的逃难人群,拖家带口,甚至买卖儿女实在艰难。
他很想知道那个小女孩当时的决绝到底是来自什么,是因为父亲将她卖给别人吗?可是在最后的时候,她又跪在那里深深的磕了个头,虽是离别,却也有泪珠滑落。
“哎……”洛北深深的叹息。
“不知道这天下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偏生那许多战祸,战争的最后真的有赢家吗?”
忽然他又想起岳飞,总觉得看到他的人跟传说中的人物甚至是师父秦穆川收藏的那幅字里的笔者都并不相同。
字迹刚劲有力,显然满心豪情挥洒,可真实出现在自己眼前的岳飞却是双鬓斑白,尽是壮志未酬。
突然,一滴雨落下来,打在洛北脸上。
他回过神来,抬头望向天际,只见天边浮云悠悠,已经压的越来越低。
或有一场大雨将至,洛北看着湖面上坠落的雨滴,即便是天上坠落凡间,也终究要混为一体,再也分不出彼此。
“你还在为了这两天的事困扰吧?”
洛北回头,就看到大师兄观云正站在他身后,目光悠远的看着湖面,手里拎着两桶水。
寺中所有饮水都来自于湖边的一口大井,所以大师兄每天清晨都会早起打水,将后面的两口盛水的水槽装满,差不多就够全寺一天之用。
“其实也不用……”
“大家虽然都很担心,不过该干什么不是还在干什么,日子总是一天一天的过,过去了的也不会再回来,所以……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大师兄,用不用我帮你……”洛北听到他的话也笑了笑,然后说道。
观云畅快的笑道:“这个……还是不用,我每天都会做这些事,早已经习惯,何况如果拿一桶给你两臂间重量便不再均匀,反而要吃力些!”
说罢,观云手提双桶都盛满了水,毫不费力的走上台阶。
洛北摊开双手,在想他的话,难道真的是双臂同时提水还要比单臂轻松些吗?
两人沿着石阶走进寺门,这时候众位僧人大多已经起来,来来往往,干什么的都有,就像昨天的事并没有发生过一样。
观云将水倒了下去之后,带着洛北来到琉璃塔大殿里。
这时候,外面的僧人虽多,反倒是大殿里没有什么人,洛北又看到了那个苍老的灰衣身影。
哑然仍旧在一丝不苟的打扫着,不知道几十年的岁月里,他每天都重复着这样的事情,到底会不会感到一点无聊?洛北在心里不禁想着。
“大师兄,哑然大师真的是每天都这样重复着相同的事情一直持续了很多年吗?”洛北不禁问道。
观云看着哑然的背影,眼神有些惘然,微微点头,说道:“自我来到寺中他每天便是如此,我记得师父也曾说过,在他之前,哑然就在寺中,所以他具体扫了多少年的琉璃塔或许没有人真正清楚……就连他老人家师父曾出家为僧都不知道”
“至于哑然也是后来大家起的,因为没有人见他说过话,不过有一点……他年纪虽然已经很大,但耳力极好,即便是最轻的脚步声他也一定能够听到,这一点甚至连师父他老人家也都有所不如!”
听观云这么说,洛北对哑然更加好奇了,初见时觉得这位老人家年纪实在太大,还每天干着这样的事情,觉得有些于心不忍,更为他数十年枯扫琉璃塔而感到难以置信。
可是,现在来看,老人动作虽慢,可脚步却稳重异常,即便在塔中反复挪步也不曾碰到任何地方,更没有丝毫吃力的迹象,加上观云所说的,老者耳力极佳,那就说明一点,那就是哑然本身修为并非一般。
当今禅宗修为可分为六大境界,每个境界又分为上中下三品。
虽然这是直到一百多年前才由那位创建了无量谷的大德高僧创立的,可如今天下,哪怕禅宗仍分为诸多不同流派,却也将这六大境界的定义和界定给予了公认。
一百多年来,世上高僧辈出,可要达到最后两个境界的几乎未曾有过,据说就连当年佛法和修为都当世无双的无量谷创建高僧也只不过刚到了涅槃中品,终生未曾勘破寂静这一关。
莲花寺住持无岸大师从年轻时便是悟性极高的修行天才,如今已经年过古稀,也不过到了无常中品的境界,至于这位枯扫琉璃塔数十年的老者哑然是否会比无岸大师修为更高或许已经无人知晓。
一个老者,没有家人,不知岁月,即便他并不是真正出家的僧人,不需要像他们那样守着清规戒律每天拜佛诵经,可是从洛北来到莲花寺的一两个月时间里,都未曾见老者走出过这座琉璃塔,就凭这份数十年如一日忍受寂寞的能力,也足以胜过大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