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屿确实没有想到,春意满的住所竟然是书院街上的一间字画铺子。
书院街的一头是国子监,另一头是文昌帝君庙。作为连接本朝文运的纽带,理所当然的,这条街上做的便都是文人的买卖。文房四宝书籍字画应有尽有,京城最大的三家书局也都在此地开有铺面。
春意满的铺子紧挨着集贤堂,只在门头上挂着一块写着“春不归”的招牌,若不是铺面里堆着许多书画卷轴,光看名字,江屿几乎以为这是一家暗娼妓馆。
铺子里的小伙计正打着瞌睡,看见春意满回来也不怎么热情,看了两人一眼后便又闭上了眼。春意满也不在意,径直把江屿领到了住处。
与一般的前殿后宅结构相比,春不归的后宅明显要比店面大上许多。当中的布置也相当雅致,穿过月亮门便是一道回廊,回廊两侧各有奇石花草,尤其是西侧的几株牡丹格外出色。
江屿一眼便瞧见花丛正中有一株紫色的牡丹开的正盛,不由赞道:“好牡丹呀!春兄,当中那株可是魏紫?”
春意满见江屿如此识货,便笑着点头:“江先生好眼力,那株正是魏紫,想不到先生竟也喜欢牡丹?”
江屿轻轻的嗯了一声:“我师父最喜欢牡丹了,每年都会在院子里种上几棵,只可惜我们住的地方雨水太多,总种不活。”
两人顺着牡丹的话题谈了许多,从培植花草到炮制药材,从把脉问诊到人情冷暖。谈话间,江屿似乎又恢复了原本的风趣与健谈,神采飞扬的给春意满讲述着自己行医路上的所见所闻。
春意满听得入神。长这么大,他还是第一次对江湖产生了兴趣。原来真的有飞檐走壁的神偷,也真的有杀人于无形的刺客。与一成不变的京城想必,那种难以预测的未来对他产生了巨大的吸引力。
不知不觉太阳已经偏西,看着地上渐渐拉长的影子,春意满这才意识到,两人竟是在院子里站着聊了一个时辰,连说了几声抱歉后,这才把江屿领到了住处。
客房十分整洁,当中陈设也很简单,只有床铺箱柜和几件日常应用的家具,不过墙上挂着的几幅簪花仕女图倒是颇显前唐古风。床铺也是精心整理过的,被褥似乎还用过熏香,隐隐散发出一阵梨子的清香。
暗赞了一声雅致之后,江屿便开始欣赏墙上的画作,虽然并不擅长书画一道,可不难看出丝绢早已泛黄,便打趣道:“春公子,这几幅画该不会都是古董吧?”
春意满一展手中折扇摇头微笑:“这些当然都是赝品,谁会舍得把真迹挂在客房里啊。”
两人对着画作又谈了一会儿,春意满便被看店的伙计喊了出去,在门外低声说了几句,春意满便跟着小伙计一起走了,只留下江屿一个人在房里。房间被收拾的异常整洁,桌椅上连一丝灰尘也看不见,江屿看着自己那身脏兮兮的衣服,少有的生出了几分惭愧。
就在这时,有两个妙龄女子抬着一个高大的浴桶走了进来,看她们神色自若的样子似乎也并不觉得吃力。也不用江屿帮忙,不多时便把洗澡水给准备好了,临走时还很贴心的在浴桶里撒了些花瓣。
热气袅袅花香怡人,江屿几乎有些迫不及待的泡进了浴桶里,搅起了好大一阵水花,花瓣拼命地打着旋儿,久久不肯平静。水温的热力透过全身的毛孔刺激着他的神经,令他不由自主的发出了一声呻吟。
江屿闭着眼睛坐在桶里,一边享受着泡澡的惬意,另一边却在疑惑。春意满不是说他是自己居住吗,怎么忽然冒出来两个丫鬟?再看这房里的家具摆设,虽然用料不甚名贵可做工却都很考究,不说桌上的细瓷茶碗,只说这只香柏木的浴桶就不是一般人买得起的。
再加上他在春香阁出手阔绰,动不动就用金瓜子作为打赏,几乎可以肯定,这位春公子一定是个豪门子弟,至于他为什么要跟自己开这种玩笑,那就不得而知了。
接着,他又想起了唐若曦的那个猜测,春香阁失踪的婆子是否真的与这位春公子有关呢?
“唐姑娘应该已经走了吧?”
江屿梦呓似的说了一句之后,便把头也沉进了浴桶里,只在水面上留下一连串细密的气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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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在西市的一家茶楼门口,醉醺醺的王崇恩正拉着梁书的衣袖,非要进去看傀儡戏。
“退之!嗝……钟馗嫁妹啊!”
梁书十分嫌弃的看了王崇恩一眼:“钟馗嫁妹关我屁事儿,他妹妹又没嫁给我,赶紧跟我回家,要不你爹又要罚你读书了。”
梁书说完转身要走,王崇恩却死死拽着他的衣袖,差点儿就要坐到地上了:“退之,这可是胡胜祥的钟馗嫁妹呀!老爷子今年就要封箱了,看一场少一场啊!”
此时茶楼里已经响起了鼓点声,听见鼓声,王崇恩也不理会梁书,径自进了茶楼,梁书见状也只得跟了进去。
依照梁书的想法,所谓的傀儡戏,不过是几个人举着一个木头娃娃,绕着一个昏暗的场子咿咿呀呀地唱戏。
可进了茶楼才发现自己错了,茶楼正中空出好大一块区域,四周被大红的布幔围起来算是舞台,台子两侧各有一面锦幡,右写三五步走遍天下,左书六七人百万雄兵。
此时台下已经坐满观众,只是台上还没有人,只有后台零星传出几下锣鼓声响。看王崇恩一脸兴奋的样子,梁书便对伙计亮出了自己的刑部腰牌,好歹在前排加了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