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更的已经敲了三响,天上挂着几抹黑云,但是一轮明月照着京城犹如白昼。

杨涟住的只是一个小院。

聂复难以想象一个正三品官员、东林党猛将、服侍过三朝皇帝的政坛名人,竟然住在如此一个胡同小院里。

灰墙青瓦,门口连对门当都没有,更遑论石狮子了,跟刚刚待过的叶相府有着天壤之别,让聂复暗自讶异。

聂复环顾四周,确认没有人,走到房子东侧的墙,微一蹬脚,手一撑,就翻过墙去了,他练就一身好轻功,足尖落地无声无扬尘。

杨涟家很小,就只有一个厢房围着一个小院子。家里无长物,可谓家徒四壁,窗格上很多窗纸都糊了好几层纸,看得出主人经济状况不是很富裕。

时正盛夏,气温闷热。

杨涟穿着光膀子白薄衫背对着聂复,裤腿褪至膝盖,脚里泡着一盆水,左手摇扇,右手持书拿着老远,就着院子里灯笼微弱的烛光,认真的读着书上的文字。他的国字脸就跟传闻中的一身正气相符,留着几道胡须,满头白发,据说是前朝移宫案时过分优劳一夕变白的。

聂复从墙后闪身出来,上前一拜,说到:“聂复奉命护送大人出京。“

“叶大人派你来的?“杨涟一脸泰然,毫无惊讶之色,眼光上下雷电般一扫,打量着聂复。

“是,这里有叶大人的一封信,请看。“聂复从怀里拿出一封信,递给杨涟。

杨涟扬了扬手中的信,打开大略看了一下就合上了,不疾不徐地道:“我身为朝廷命官,砭时政,除国奸,本分责任,弹劾魏忠贤的内容都是真相,你回去覆命,说我不走。”

“杨大人。。。。。。。。这。“聂复没想到杨涟一句话断然拒绝,不知如何接话。

“你不是第一个来劝我离京的,这几天已经很多同年来劝我南下。我不离开有几个原因。一,如果杨涟离开,世人就会认为我是负罪潜逃,魏忠贤更可以强加罪名,我百口莫辩。后面就算皇上相信我写的是事实,但我也是有罪之人。其二,我问心无愧,何须离京。所以请壮士回去告诉叶大人,谢谢叶相好意,杨涟心领。我杨涟一心为国除害,早有赴死之心,请叶大人成全。如下官遭遇不幸,家人后事日后还有劳叶相担忧。”

“杨大人,您一但进了诏狱,将被用刑折磨,冤死狱中。在诏狱里发生的事,外面是无从知道的,还记得前朝的杨继盛杨大人吗?”

“杨某当然知道,可杨继盛大人也因此成为一代忠臣,万世流芳。杨某万历三十五年中第,辅佐三朝明君。光宗皇帝待我至诚,臣受命辅佐天启皇帝登基,帝当面称我忠臣,皇恩浩荡,杨某有护国之心,随时得为国家而死。年轻人,这一切都是我杨涟适得其所,一心所致。请不要再浪费口舌,我心已定,没有转圜余地,壮士,请回吧。”杨涟铁铮铮的道。

“我。。。。。”

“还不走,再不走,就轰人。”杨涟道。

“好吧,杨大人保重。”聂复泄气地道。

“恕我未能相送,壮士一片好心,杨涟心领了,从我上书弹劾魏忠贤二十四大罪起,我就知道余日不多。只希望皇上能够明白微臣的一片苦心,辨明忠奸,我大明能够再富强百年,才是百姓之福。”

聂复没想到杨涟坚决至此,他想只能先回去跟叶大人覆命,再看如何行事。

“聂复告辞。”聂复拱了拱手,小跑了两步,一跃就到墙边翻身出屋。

聂复离开小院几步,就开始后悔自己的优柔寡断。叶相已经提醒杨涟绝对不肯走,也说必要时强掳,偏偏他为杨涟话语所撼动,竟然忘了使命。聂复暗骂自己愚蠢。

聂复并不知道,当年杨涟在天启登基移宫案时,凭着口才,在乾清宫前骂走当时权倾一时的李选侍与李进忠(后改名魏忠贤),让李选侍从此消失在明朝政坛,杨涟本有伶俐口舌之能,聂复也是为其倾心而听信于他。

聂复赶紧返回小巷,一个鱼跃要翻进杨涟家,这次他准备击昏杨涟直接带走。


状态提示:第18节杨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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