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兵士没注意到马登龙的表情变化,只自顾自的望天,自言自语道:“要是能在这儿练满三个月就好了,这还连三分之一都没做到呢!这新训的日子真是太苦了,剩下的时日,可真不知道该怎么熬。不过我们都想着,总能熬过去的吧?咱们大人说了,只要熬过三个月,月饷就涨到二两银子,伙食一律是甲等灶,训练也不会再像现在这么苦了。要是运气好,能派出去,大头兵摇身一变就是队总。那可就是官儿了!”
听着兵士的憧憬,马登龙目光一时间复杂起来。
是了,辽西大族的家丁可不都是这样嘛?平日里操训刻苦,待遇却是最优的。打起仗来,最肯效死力气的是他们,升官最快的也是他们。自打当年宁远伯的时候开始,辽东军打仗靠得全是这种人。
想来,叶富也不过是效仿前人,要训练出这样的一支家丁兵罢了。
只不过,他心中觉得,到底是有些东西不太一样了。
“小兄弟,你刚刚说,这亲兵旗里头,有新征召的士兵,也有各营选拔出来的精锐。你是哪一种啊?原先是民籍?还是军籍?”
“我是军籍啊!”兵士被马登龙打断了畅想,愣了愣才回应道,随即,语气却变得有些气馁,“不过,我不是精兵,是个孬兵……”
“孬兵?”马登龙有些不解。
“是啊,别人都这么说。”兵士说道,“像我这样没出息的兵,各项成绩都差,实在是拖后腿的。所幸,所幸……我总归不可能被裁汰就是了。队总说,我是咱们大人亲自拣选的,就连旗总都不敢轻易裁汰我……只不过……日子不好熬就是了……”
马登龙刚刚想再跟他说什么,突然,不远处传来一声炸雷般的呼喝。
“谢勇!你口口的聋了!”
那声音出自一位队总,他横眉冷目瞪着这边儿,整个人都如同蓄势待发的饿狼一般,陡然散发出几欲择人而噬的气势。
马登龙来不及顾及被震到发麻的耳朵,只觉得身边突然一空,那名叫谢勇的士兵几乎是连滚带爬的跑过去。到了近前,还没等稳住步子,只见那队总抬手就是一鞭子狠狠地剐在他身上。
谢勇猝不及防的挨了一鞭子,惊痛之下,下意识的伸手去摸痛处,身子微微闪避,显然是被打疼了。
队总却是眼神骤然更冷,抡起鞭子又是狠狠地一下,直接抽在他那只不该乱动的手上。
谢勇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放下手站好。
那队总却不肯放过他,连续几鞭子打下来,带着嗖嗖的风声,打在谢勇的身上是好一通的噼啪乱响。不多时,肩背、臂膀、大腿,各挨了几下,见他不再‘反抗’,队总才总算收了鞭子,训斥道:“集合都听不到!长耳朵是摆设吗?还不滚回去站好!下午操训给我警醒着点儿,再敢给我马马虎虎的,看我怎么收拾你!滚!”
谢勇随着一声‘滚’字,忙不迭的钻进队伍里站好,眼神还怯怯的,身上疼得厉害,却也不敢抖了。
他知道,由于他两次在叶富面前失态的表现,再加上走了口口运,被叶富亲自拣选为了亲兵,所有人都是不看好他的。尤其是他的队总,总是被他连累挨打受骂;同队的士兵也是受他的牵连,总是吃不好睡不好,被靳一川多折腾。这么下来,任是谁都应该对他有脾气。
谢勇对此,不敢有半点儿的怨言。
一则是他未经选拔,确实是这群人中身体素质最差劲的一个,连带着操训都总是跟不上。训练的时候总是加倍受罚,体力有限,他整天大部分时间都处于精神疲惫的状态。再加上脑子又实在算不上聪明,叶富安排的扫盲识字课对于他而言,绝对是很吃力的。他连累别人、拖后腿都是事实,他不该有怨言。
二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他是叶富亲自拣选的。当初叶富之所以看上他,其实是看上了他敢于为父戴罪。他的父亲,当初可是险些一时失手伤了叶富的!在他看来,叶富能够饶过他的父亲,已经是对他很大的恩典。至于这么好的安排,他根本想都不敢想。日子的确很难熬,但他想,他不能让叶富失望。
马登龙看着这边的一切,眉头皱得紧紧的。
如果这能够代表那位叶守备的练兵态度的话,那他可以预料到的是,他这个把总日后的日子,恐怕也不会好过就是了。
在忐忑不安中等待到了第三天下午,未时将近,守备署衙大堂内,聚集着从周边十一个军堡赶来的把总以上的军官,以及叆阳本堡城内的把总以上军官。其中有练兵官,也有屯田官。此时总算是有了可以明目张胆的互相交流的机会,大堂内,一时间闹哄哄的。
未时正,随着一阵急促而又整齐的脚步声传来,所有人的目光均被吸引。只见两排士兵手持着长枪迈着整齐的步伐跑进堂内,随着一声声口令,在两侧相对站定。脚下跨立,右手拄枪,左手背于身后,目光炯炯,毫不斜视。骤然冷肃下来的气氛让众人的议论声不禁戛然而止,各自交换着眼神,猜测着叶富的用意。
带队的值星队总安顿好部下,便按刀站在靠西侧一排的排头。
不多时,脚步声从大堂后身传来,叶富一身五品官服,在顶盔掼甲的靳一川和一身儒士打扮的王致的陪同之下缓步走入了大堂之中。
他在大案后站定,目光扫了一圈,才在大堂内唯一椅子上坐了下来。
下面众多千总、把总还在交换着眼神,以沈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