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江州的官员们想要加大赈济力度时,掌管粮仓的官吏向他们发出了警告,大尧粮仓中地处江州也是储粮最多的嘉禾仓,原先最少也有五百万石的米粮,而今却仅剩一百八十万石而已,要在提供大尧江州官军用度的同时,再调出粮食来,只怕是捉襟见肘。
从邻近州府买粮?有大尧粮仓称谓的江州尚且如此,邻近几州自顾不暇,哪里还能调得出粮食来。
江州刺史府邻近年关,手里能调拨的银子也还有相当可观的数量,却换不来粮食,只能眼睁睁看着紧闭的城门外,饿殍和还剩一口气的饥民在雪地上横着,黑压压的,在尤其注重政绩的江州刺史看来格外扎眼,却又无计可施。
大尧朝廷的诏书送到了徽州宿州两位刺史的手中,减免这两州各自三年赋税,跟着诏书来的还有从国库中发配来的,江州今年新缴的米粮,解了这两州燃眉之急,灾情也就不再糜烂下去。历朝历代的农民,但凡还有一口饭吃来吊着气,都是不愿背井离乡,死后去做那孤魂野鬼,徽州宿州饥荒之严峻,也就可管中窥豹。
然而在徽州宿州灾情得以消减时,大尧京城龙椅上的烈帝则向江州刺史府发出了言辞最是严厉的诏书,责备这位江州刺史无能,后者有口莫辩,对辖境内饥民的赈济力度若是再加大,便是江州本州的百姓都极有可能有许多熬不过这个冬天。
江州刺史上疏为自己辩护的奏章中解释了为何江州饥民亡者远超徽州宿州两州,以及江州嘉禾仓再也拿不出更多粮食来的事实,却令大尧京城龙椅上的那位皇帝龙颜大怒,责成这位封疆大吏在一月内将江州饥民冻饿而死的数量下降到一个极低数字,嘉禾仓也必须为他来年春的北伐提供不少于二百万石粮草的支持。
这个在江州即便是丰年也是少有的粮草数目,在几次三番的上疏后降到一百八十万石,再降到一百五十万石,最后到一百二十万石,再无商量的余地,江州刺史才在掏空嘉禾仓最后一粒米的情况下凑够。
至于这位大尧皇帝北伐的结局,《逸书·谥法》有云:武而不遂曰烈。
想要效仿祖辈武功的这位皇帝,穷其一生想要将自己旗插到北方那些寒苦草原的土地上,为此不顾大尧东南灾情,然三次北伐皆饮恨。
登基以后便急欲想要证明自己的皇帝最后在了第三次北伐的归途中驾崩,在溅满泥水的辇辂里,他一生的宏愿,和碌碌的车马声一样,都消散了。
后世的史官在评价这位大尧的皇帝时,痛惜这位英年早逝的皇帝如果没有那三次北伐,而是一如前朝的帝王做个守成之主,以他在北伐中展露的惊才艳艳,大尧在史家笔下未尝不会再添五十年乃至百年盛世国祚。
兴师动众,以举国之力去抢夺北方那些贫瘠的土地,是历代志在开疆拓土帝王的志向,然而北方的草原上同样会出现的雄鹰,让那些雄才伟略的帝王们,只能带着两败俱伤后的大军回乡,带着草原上的牛马和美丽的异族公主,还有不知多少人就这么葬在他乡。
每一个想要开辟疆土的帝王,在很早很早的时候,不过是想要证明自己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