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深了,靠窗边的位置,叶白柳轻轻地把窗子开了一个缝出来。
闷透了的感觉终于有了减弱,乐声随着香味从这个窗缝里溢走,屋子外的冷风又送进来一阵清凉来,虽然薄弱,却吹亮了他的眼睛,也吹的他昏沉的脑子里多出了一丝清醒来。
窗门的一丝缝里,能看见的只有远处两盏红粉的灯,和被灯火照亮的一点白墙圆柱。除此外是一片的漆黑,眼睛是看不到什么了,只有耳朵能听见雨打在树叶和草地上的声音。
所以叶白柳的一双眼睛也只好停在了那两盏如胭脂的灯火上,如果他记得不错,他们穿过庭院而来的时候,就经过那两盏红灯之下的月门,之后是圆石铺地的石道,他们顺着石道饶了两个转角后,来到了这间屋子。
琴的弦声终于也在最后的一个按音后结了尾,叶白柳的眼睛转回屋子里的时候,正好看见两个淡妆半髻,合奏的琴师颔笑作礼,缓缓起身,默默地抱着琴轻轻推门退了出去。
似乎是挡不住的睡意已经冲到了桂月的全身,叶白柳只听到一个懒懒的哼声,扭头看过去的时候,看见了桂月懒懒地伸着腰,往后躺在了铺着毯子的软席上,闭上了眼睛,似乎要睡去。
他再往左右去看,才发现一屋子除了他自己和刚刚躺下去的桂月,似乎都已经早早入了梦中,柏麓漓趴在了一旁的桌几上已经睡着了,她的两个丫头,阿月和阿枝也依偎在一起,呼声匀匀。
他再去看夏扶荧,发现他也早早平躺在了地上,双手叉着叠放在腹间,神意安然。
叶白柳没有看见到季尚的身影,似乎从他出去小解后,就一直没有回来。
叶白柳揉了揉脸,让自己的神智变得更加清醒一些,他撑着桌几站了起来,想要去把这几个已经入梦的人拉回来。这倒不是他搅人清梦什么的,只是这么多的人就在这么一间的屋子里同眠,于情理上,的确是有些说不过去了。
他走过柏麓漓去到夏扶荧身边,蹲着拍了拍夏扶荧的肩。因为并不是很想打搅别人的清梦,所以他的动作不可谓之不轻柔,只是他拍了又拍,又在耳边呼喊了名字,夏扶荧仍是没有一丝要醒转的样子。他皱了皱眉,又去桂月的身边,可是任由他怎么拍打怎么呼喊,不论是使多大的力还是出多大的声,桂月同样没有醒转的意思。
有什么不对!叶白柳蓦地惊觉起来。
他缓缓地站了起来,走到了柏麓漓那几个女孩子的身边,只是这一次他不再蹲下身去试着唤醒这几个女孩了。
很显然是有什么不对的,他能感觉的出来。
来这处名为一音阁的地方之前,他们被柏麓漓带着去了另一条街上的酒楼,喝了四春酒,吃了一大桌子汤煮,油炒,大火焖过的晚食。虽说酒足饭饱后,再精神的人也会犯困,但此时屋子里的人,显然不是因为十足的倦意才如此睡了过去的。
别的人他不消说,只是桂月,就不该会如此深沉的睡意。因为是纳灵的武士,所以武士的直觉自然要比一般的人要敏锐一些,即便是再疲倦得时候,也不会完全的熟睡过去。
这般模样,不像是完全睡过去了,倒像是昏死过去了。
接着他的目光转去那个窗缝,压了压呼吸,在身体里保持了最大的安静。
眼睛是看不透黑暗的,所以把全部的精神都转在了耳力上,从这一个窗缝,他试图听出外面一丝能让他觉得不安的动静出来。叶白柳的耳力敏锐不同于常人,甚至不同于一般的武士,虽然不至于鼠鸟那般的神奇,但却还是十倍于一个久瞎的人,只要是他把注意刻意全放在一双耳朵上,便是此时屋外一只野鼠蹑着手脚而过,也不能逃过他的耳朵。
然而此时此刻,屋子外的声音落在他双耳里的,只有雨声,他听不见别的声音,尤其是......乐声。
他们此时所在的地方,是家名为一音阁的声馆,不在街旁,也不是两层的楼阁,而是在一处白墙围着的院里,只有一间还算宽阔的屋子,架在高不过半尺左右的石基上。其他的便是出了门就能看见的,门前有一处不过一拳左右深的小小石子水洼和浅浅的草地,若不是天下着雨,他们今夜本该是在那里摆开屏风,铺上坐垫,小几上放着瓜果热茶,赏听乐师们逐一为他们吹弹的曲子。
院子也不是个大院子,方圆不过七八丈,却价格不菲,只是半个时辰的价钱,便足够一户穷苦的人家半年衣食无忧。营建出来,也是专为有些身份的客人们来静赏声乐的,如果不是柏麓漓,来这样的地方听琴赏乐,他们几个人可能想也不会去想。
是个不算大的院子,叶白柳不知道这个一音阁里有多少间这样的院子,却绝不会只是他们所在的这么一间。如果不止是一间,那么也就不可能只会有他们这么几个客人,不止他们这一间院子里的琴声。以他此时的耳力,绝无可能听不见其他院子里的乐声。
雨不住地打落,叶白柳静静地听着,还是没有听出什么别的声音来,渐渐地,空气中的这种气氛在他这里已经凝成了一种极端的安静。这种安静让他不由得捏紧了双拳,全身的肌肉在无声中绷的越来越近,呼吸越来越长,也越来越轻。
随着这份安静的持久,他能越来越能感觉的出来,空气中有某种东西在压迫着他的神经,而凭着武士的直觉,他知道这绝不是什么杞天之虑。
叶白柳绷紧了身体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