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结果是陈娇娇喝得酩酊大醉,陈凌也很绅士地提出送两人回去。
江半想婉拒,他却说:“大晚上的,两个女生不安全。我身为男人,自然该尽到护花使者的义务。”
模样诚恳,神色认真。
要是再拒绝,倒显得她过于拘谨。
于是江半没再拦着,三人打了辆出租,报了个地址后,蜷缩在角落,静看窗外车流滚滚。
淮城近海,涌进来的微风携卷了丝丝海水的咸腥味,笼罩四处的灯火阑珊。
车内是一片酒后的沉默。
江半最怕这种时候,要醉不醉,思绪便不可控地想入非非,叫人徒留伤感。
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江半把李白奉为神祗,只因为那句千古留名的“与尔同消万古愁”,那种不为红尘俗世相扰的气魄,便是她梦寐以求的江湖。
当时那人还在旁边,问:“小娘子,可否愿与在下结伴而行,把酒言欢闯荡天地?”
她就笑,美滋滋地爬上他背脊,一边不着调地唱:“让我们红尘作伴活得潇潇洒洒...”
时间过去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某些画面像是烙印在了心底,趁她稍不留神的时候一遍又一遍地循环播放。
真叫人过不去,也忘不了。
陈凌也眯着眼睛打量身侧的女人:发羽早已被晚风缱绻地不成样子,胡乱贴在五官上,模糊了轮廓,只有肌肤的润白依稀散透出来。
这张脸啊...从前到现在,好像一直都没太大变换。可在他画笔下,却有许多不同的姿态。
江半没有留意到他的眼神,脑子里胡思乱想间,已经到了目的地。
“谢谢。”看到他亦步亦趋跟上来,江半讶异:“就送到这吧。”
陈凌也笑着点头。
六层楼的住宅区居然没有安装电梯,这让江半着实恼火。拖着死猪一样沉的人到家门口,累地去掉了半条命。
陈娇娇就是典型的那种表面风光无限,实则家里乱成垃圾场的邋遢都市丽人。江半边抱怨边替她卸着脸上的妆,暗自腹诽明天一定得敲她一顿竹杠。
收拾完毕,江半松了口气。
可刚出门就被吓了大跳。
楼道拐角处立了道修竹般的身影,因为没有灯,隐隐绰绰地像聊斋志异里月黑风高妖精出没的场景,唯独他指间挟着的烟,尽头燃烧丝丝的微弱光芒。
江半以为是什么居心叵测的歹徒,想转身进去偏偏门关上了没有钥匙,就这样傻呆呆地对峙着,心口剧烈起伏。
那人轻轻笑了几声,从昏暗里走出来,是白如月色的面庞:“是我。”
她这才借着窗棂跃进来的光亮打量起眼前人的眉眼:眸光深邃,含着似有若无的笑意。
“你怎么还在这里?”
陈凌也定定地凝望她,嘴唇蠕动,想要说的话却还是咽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轻佻:“想找姐姐要个联系方式。”
江半愣了愣,勉为其难地开口:“我知道可能在你们这个年纪的男生...那方面会比较旺盛。但yī_yè_qíng就是yī_yè_qíng,我也没想要发展长期关系的打算,所以我觉得,联系方式就免了,你说呢?”
“姐姐。”陈凌也讶异地挑高眉毛:“交个朋友也不行么?哪有像你这样穿上裤子不认人的。”
“......”
江半有些自作多情的难堪,灵机一动,随口将陈娇娇的号码报了出去。
“时间也不早了,我得回去了。”
看陈凌也摆弄着手机,她生怕露馅,脚底像踩了火三轮,溜得飞快。
直到回了家,还心有余悸。
独居了这么长时间,危机防范意识相当强。
已近凌晨,江半睡意全无,冰箱里的酒水都已经喝完,她不得已,只能吞了片安定。
副作用导致的就是第二天上班的时候头晕困倦,连连喝了好几杯咖啡才勉强打起精神。
江半在职的是一家小型的广告设计工作室,规模不大,老板是个年轻的90后。或许正是因为年轻,鸿鹄之志,抱负远大,野心向来不掩饰,每日例会都慷慨激昂。
“我相信!只要我们携手共进,不出几年,博美一定能闯入500强...”
气氛被带动,几个员工连连附和,气宇轩昂。
“江半!”
冷冽出声。
江半一个激灵,连忙挺直了背脊。
见到老板莫远宁的视线直勾勾扫射过来,厉声问:“每天早会都打瞌睡!晚上偷人去了?”
此话一出,四下啼笑皆非。
江半尴尬地抓了抓后脑勺。
早会结束后,陈娇娇好脾气地提醒她:“我说你,振作一点好不好?你都第几次被老板点名啦?再这样下去炒你鱿鱼了!”
“他要炒就炒吧,没所谓。”
“......”
江半就是这样,在任何事情上都一副“无所谓”的佛系态度。说难听点,叫做烂泥扶不上墙。
对此,她还有自己特定的一套歪理。
“公司啊,不知道为什么要让员工感恩自己,你出钱我劳动本来就很正常。要说感恩,应该公司感恩我,给这么点钱,每天和牛一样工作加班让老板更有钱,站街都比这强。”
“我这不是没上进心,这是和资本阶级作斗争。”
“只要我够废物,谁也利用不了我。”
陈娇娇问:“江半,你这一辈子图什么?”
这个问题真是难倒她了。
江半想了想:“我也不知道,可能我没有一辈子,说不定30岁就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