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鹤龄不懂如何作八股文,但是实践证明,无论是古代还是现代,刷题总是没错的,贺东来和杨怀瑾就是很好的例子,本来资质平庸,乡试都很难出线的人,现在竟然会在会试中名列前茅。
接下来便是殿试,由皇帝亲自出题,这一次不再是繁琐的八股文,而是策问。
这就是科举制的高明之处,先是通过严格的八股作文将人才选拔出来,为了防止有人死读书,只会考试,所以,最后一关突然转变成开放性的题目,是真材实料还是书呆子,一考便知。
也就是说,这个时候再刷题已经不好使了。
但是策问是可以押题的,因为策问的内容以经义、政事为主,跟我们现在的论文答辩略有类似之处,每次出题,一般都是皇帝最关心的时政难题。如果能摸清楚皇帝的心思,是可以成功押题的。
张鹤龄对三名弟子问道:“殿试准备的怎么样了?”
毛宪清说道:“历年殿试的题目大多与时政相关,学生以为,今年的题目可能有三。”
“说说看。”
“其一,大同府连续遭受旱灾和雪灾,可以赈灾或安民为题。”
看到张鹤龄没反应,毛宪清继续说道:“其二,鞑靼诸部近年来蠢蠢欲动,有南下之意,可以平虏为题。”
“其三,便是最近议论的大事,开海!”
毛宪清说了三个题目,一个是民计民生,一个是军事,一个是国策。
张鹤龄听完,点头说道:“有道理,那你觉得哪个题目最有可能?”
毛宪清摇了摇头,说道:“学生不知,但是私以为,陛下体恤百姓,可能会倾向于第一个。”
贺东来和杨怀瑾也表示赞同。
张鹤龄笑笑,说道:“若是为师没猜错的话,今年的题目是开海。”
毛宪清皱了皱眉,说道:“这个题目不好答,会得罪很多人的。”
若是你回答同意开海,朝廷里那些元老岂会容你?
若是你回答不同意开海,皇帝又不愿意听,所以,这个题目是个送命题。
弘治皇帝一向至仁至孝,按理说不会在殿试这个环节上为难众学子。
毕竟只是一场考试而已,这些人以后都是大明的栋梁,上来就被打成两派,以后还怎么团结。
“这么想你就错了,所谓帝心不可测,”张鹤龄哈哈一笑,说道,“更何况,为师我什么时候怕得罪人了?”
毛宪清三人对视一眼,然后说道:“多谢恩师指点。”
弘治六年三月庚辰,殿试。
三百名学子穿过了午门的门洞,在宦官的带领之下,抵达奉天殿。
弘治皇帝已是高坐于此,除此之外,由内阁首辅徐溥为首的十三名大臣为殿试读卷官,各自站到了两侧,他们看着鱼贯而入的晚生后进们,大抵又想起了想当年自己入殿策问时的荣光,不免感慨唏嘘。
弘治皇帝没有吭声,依照礼法,他现在应该是缄默不言的。
紧接着,便有宦官站出来,对考生们进行点名,接着,考生们进行了赞拜和行礼。
有一些紧张的贡生,来到了奉天殿,已开始身子瑟瑟发抖了,低垂着头,连行大礼时,都是脑子一片空白。
大礼之后,弘治皇帝凝视着殿中的考生,微微一笑:“都平身吧。”
众人才呼啦啦的起来,许多人纷纷垂头,脸色发青。
紧接着,一声令下,早在殿外的宦官鱼贯而入,手中各托着卷子,分置殿内三百多张案牍上。
毛宪清打开考卷:朕惟三代而下论,守成之君必以汉文帝为首,史称其时海内殷富,兴于礼义……禁之太严,奸民势穷,必至为盗……天津府设海关……今日之急务,悉心以陈,朕将亲览焉。
心中一块石头这才落了地,果然是开海!
事实再一次证明,张鹤龄是正确的,弘治皇帝已经不再是那个崇尚清流、固守旧封的皇帝了,他现在眼界已经逐渐开阔,对待问题也更加激进。
大明朝,是该向前迈一步了。
毛宪清重新理了理早已整理多次的思绪,奋笔疾书,不多时,一片洋洋洒洒的策论文陈于纸上。
贺东来和杨怀瑾也是一样,这段时间,三人一直在研究各类古籍和经典,如何将开海说成有理有据,其中的关键,就是出自《易经》的益卦:天施地生,其益无方。凡益之道,与时偕行!
也就是我们平时所说的与时俱进。
接下来,众学子退下,由殿试读卷官开始阅卷。
开海禁海之争,本来就没有平息,现在弘治皇帝以此为题,这些大臣再次争论起来。
太子少保兵部尚书马文升、太子少保工部尚书贾俊、吏部左侍郎张悦、都察院右副都御史翟瑄等一再坚持海禁,并认为江西才子汪俊应为状元。
因为汪俊的答卷,是支持海禁。
太子太保礼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丘濬、太常寺卿兼侍讲学士程敏政等人则主张开海,并坚持南直隶才子毛澄应为状元。
内阁首辅徐溥等人暂时保持中立,作壁上观。
而此时,一匹卷着风尘而来的快马,马蹄哒哒哒的敲打在皇宫外的青砖上!
“天津府急奏!”
值守的校尉不敢怠慢,将奏报接过,一路送到司礼监。
今日是三年一次的大考,萧敬难得清闲一日,看到奏报,随口说道:“放下吧,等明日咱家转呈陛下。”
“老祖宗,来人说是急奏。”
萧敬脸色有些难看,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