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久看书>都市现代>凡赛尔之夜>11斯特街的老人

距离萨绮与弗里德谈话树林两千米外的街道上,凯因斯正慢慢走着。

这条街道名为“斯特街”,其尽头便是凡赛尔与勒奈的交界处。

其实斯特街凯因斯已是将近一年没有踏入。要说为什么,大概是气味太难闻了吧。来自工厂的浓烟笼罩着整个街道,使其弥漫着煤气和铁锈的臭味。

鼻子敏感的凯因斯总能轻而易举地捕捉到空气里的脏东西。怪异的臭味不亚于“love”酒吧里肮脏的怪物口臭。而且比那更麻烦的则是蔓延于空气里的细小颗粒。

简直是跑到了蚊洞里。

街道旁的河流已被绿藓铺满。一点也看不出水流的动向。几个小孩正往里面丢石子玩。石子落在里面,溅起一堆绿液。

“啊,这不是凯因斯吗?”年迈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凯因斯往声音的方向走去,“好久不见,安德鲁太太。”

跟他打招呼的安德鲁太太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她的脸已被皱纹爬满,一点也看不出年轻时的样子。头发被捋至右侧,底部绑了根辫绳。她穿着一身打满补丁的破布裙,右手肘提一个篮子。

凯因斯的目光落在篮子里,那里面装着一些蔬果,上面到处是坑坑洼洼的痕迹。

“这是?”凯因斯问。

安德鲁太太也顺着目光低下头,“啊,这些。小孩子不懂事。我昨天刚放在外面的果篮就这么被碰坏了。”

凯因斯知道她在说谎。

斯特街不会有人会将食物放在屋外,他们会放进屋内的桶里,顺便加上几道锁。

再看掉在地上的水果,无不是半个腐烂的。

凯因斯差不多猜到安德鲁太太院子惨状的来龙去脉,可他没有多问,而是蹲下来替安德鲁太太一一捡好。

安德鲁太太感激地道谢,“谢谢。”

“安德鲁呢?”凯因斯问。

“出去工作了。”

“在附近的工厂?”

“大概。”

安德鲁太太的表情很奇怪,按理讲这只是一个极其普通的问题。知道就是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可她却犹豫了很久才回答了“大概”两个字。

但看她的近况,至少比之前的工作要好上一点。

因为一年前,安德鲁太太还只能穿着勉强遮身的衣服,一天只吃一块黑面包。而一年后,衣服上的洞被补好了,篮子里也多了些水果。

不过也正是如此,才会被盯上。

在斯特街,富有并不是一件好事。

“要进来坐坐吗?我们也是将近一年没有见面了。”

凯因斯同意了。

安德鲁太太将他迎进了自己的屋子。屋子不大,里面只放着一张木桌和两张床。角落里有一个用来储存食物的木桶和木箱。

安德鲁太太从箱子里拿出一个水杯。

而凯因斯则阻止了她,“不用。来之前我喝了许多咖啡。”

安德鲁太太听完也不勉强,而事实上她也没什么可以用来招待的食物。“对。我记得你之前在凡赛尔之夜工作。如今你还在那里吗?”

凯因斯点头。

“安德鲁跟我提过,说凡赛尔的人都喜欢咖啡。他还给我带了一点,那味道……真是令人难忘啊。”

“下次我会带一点给你。”凯因斯说。

“不,别。”安德鲁太太立刻说,“我已经是快去见神明的人,把钱花在我身上就是浪费。安德鲁也是,他好像换了一份工资比较高的工作。我之前劝他多给自己留点,不用替我请医生,可他不听。你说,我还剩下多少日子可活呢。”

“有钱的话还是去学校听课吧。一辈子呆在咖啡厅里是不会有出路的。而且它也不是稳定的工作。几年前,这里的工厂还是某个贵族大人的产业。可国王陛下死去之后,贵族大人也在一夜间死去了,他们开出的工厂就像野菜一样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净。原先在他们手底下工作的人也都丢失了工作。他们有些生活还算富裕,却也拿了根绳子一同吊死。像他们那样的贵族都守不住产业,一间咖啡厅又能开多久呢?”

“听我的,凯因斯。有钱就去学校吧。有知识随时可以换工作,律师就是非常棒的职业。不论工厂换了多少,他们总是需要律师的……我听说从莱茵学院出来的学生周薪有四镑。”

安德鲁太太唠唠叨叨的,也许是一个人太寂寞了。

她是一个苦命的女人,丈夫早已死去,唯一的儿子也常年在外工作。

凯因斯与她见面的第一天,她就被一群混混欺负。五年前她被欺负着,五年后依然被欺负。

凯因斯静静听着。

他要怎么告诉安德鲁太太其实那四镑对莱茵学院的学生根本无足轻重呢。

该怎么告诉她,自己一个委托就能拿到上千镑呢?

不能说。这种事,根本说不出口。

如果两人看不到同一个世界,那无论是何种安慰的话语都将成为致命的毒药。

“嗯。”最终他只能如此说。

他坐在那里听安德鲁太太说了将近两个小时,太阳即将下山。

安德鲁太太意识到天色已晚,便催促凯因斯赶快回去。斯特街的晚上与凡赛尔的城区不同,这里晚上会出现大量小偷与强盗,非常不安全。

“快回去吧。”

凯因斯顺从地起身,“安德鲁不回来吗?”

“他一周只会回来一次。”安德鲁太太说道,她脸上多了几分踌躇。

凯因斯看出她另有要事,“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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