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还生么!”
漆黑的夜里,北风在窗外呼啸,牛棚里偶尔传来牛蹄踏地的“笃笃”声,张建筑夫妇躺在大炕上,旁边一拉溜睡着九岁、八岁、五岁、二岁的四个女儿,没有任何声响,看样子已经睡熟了。空气中有时光缓慢陷落般的宁静。建筑老婆在黑暗里侧头望望四个女儿,发觉她们的确睡熟了,一动也不动,于是悄悄扯住张建筑的胳膊,把他往自己身上拉。
张建筑稍稍用力阻止了老婆,老婆侧头望向了他,尽管没说话,那动作却表示在等待他的解释。张建筑半天没说话,忽然开口了。
“咱还生么!”
这话似疑问似叹息,在漆黑的夜里寂寥之极。建筑老婆感到自己的心脏仿佛被皮鞭狠勒了一下,抽搐了片刻疼了起来,不再说话,只是紧紧地捏住了张建筑的胳膊,张建筑情不自禁地伸出左手,轻轻覆盖在她捏住自己胳膊的右手上。
老婆的这个动作,他懂,他更得施以安慰。
“还是不生了吧!唉……两年前一大包草料还能在肩膀上打挺,今年不行了,打不了挺了,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了。再说,孩子越来越大,花销越来越多,光靠种那点儿地、配几只牛,养不了更多的孩子了。”张建筑说。老婆听出他声音里既有疲惫、也有颓废,这在以前是绝没有的。
“可是,我还有给你生个儿子呢。”
“认命吧,我们是没儿的命。睡吧。”
说完,屋子里沉默了。过了好久,就在双方各自认为对方已经入梦时,黑夜里却同时响起两声轻轻的叹息声。
“唉……”
这叹息声拉得极长,仿佛撞在高空中的烟火,起始动人心魄,后来慢慢渗入到夜色里,最终消失不见了。张建筑突然觉得有人将他的被子掀起来,他肩膀一凉,接着一个温热的身体钻到他的被子里。
“你干什么?明天我还要早起铡草喂牛呢!我怕到时候草都铡不动了,咱家就只有这三头大牛了,快去睡吧。”接着传来窸窸窣窣一阵轻响,建筑老婆被推出了被窝,张建筑扯过被子,别过身去裹紧了自己。他听到老婆在清冷的屋子里坐了一会儿,才再次钻入被窝,不一会儿传来了轻轻的啜泣声。
建筑老婆哭了,哭得张建筑心里一阵慌乱。他知道,自己的老婆是个好女人,这次她钻到他的被子里也许并不只为生儿子,更为给他一点微薄的安慰。哭声响了好大一会儿仍未停止,张建筑睁开了眼睛,像是下了决心,一骨碌爬起来揭开老婆的被子钻了进去。
第二天早上,张建筑果然起得稍晚了一些,醒来时听到牛棚里传来牛蹄“砰砰”踏地的声音,想是三头大公牛都饿坏了。
张建筑本与张家村其他村民无异,靠种几亩薄地为生。但小伙子从小勤恳,跟父亲学习养得一手好牛,成家后更将养牛的技术发扬光大,将一头公牛养得高大威猛、膘肥体壮、肌肉虬结有力、皮毛仿佛闪光的黄缎子,体重甚至达到了外贸出口的标准。在春播秋种里,这头公牛大显神威,拉着犁把健步如飞,将身后的土地翻涌起来有如一条条波浪。
因为张建筑有丰富的经验,又有养得的巨牛见证,使庄乡们敬服不已,纷纷来请教养牛之法,也有人干脆牵了母牛来央求张建筑为其配种。如此一来二去,张建筑便萌生了给人配牛的念头。之后,他在牛市上千挑万选,购买了三头公牛,每日精心喂养,养成成牛后,将配牛的买卖火热开张。
随之,他的女儿也一个个出生。
张小强喜欢张建筑,因为他勤劳厚道,力气大,常见他肩扛一大包青草,从远远的田地里颇显从容地步行回家。另外,在自己八岁时,曾因帮二爷和父亲拓坯,而受到过张建筑的称赞,对他印象就更好了。后来他了解到,他们之间尚有颇为疏远的亲戚关系,张建筑称他父亲为舅舅,所以他成了张小强的表哥。
因此,尽管两家相距较远,张小强还是偶尔会到张建筑家去玩,更多的是从家门前经过,即使瞅一眼他家三头雄壮的公牛也觉得开心。
有一天,张小强再次经过张建筑家大门,发现他家大门敞开着,他的四个闺女儿正在门前玩耍,从大门中他突然发现院子里两头黄牛正在打架,张建筑家的公牛正跨在一头母牛身上,胯下悬吊着一条巨大的物件。张小强吃了一惊,慌忙经过门前向北走去。
在张建筑家大门的北侧,他的四个闺女儿正在玩耍,张小强看到表哥家最小女儿的脸蛋在冬风里像洗过的苹果,既光艳又鲜亮,遂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想要在她的脸蛋上抚摸一下。他的手指尚未触及她的小脸蛋呢,大女儿飞身上前挡在了他面前,厉声斥责道:“你想干吗?请别动手动脚的。”
张小强脸色一红垂下手来,悻悻地离开了。
再后来,有一天张建筑却停止了他的配牛买卖,接着有传言流出,竟源于以下两个原因。
第一个原因是他养的公牛太大了,性情又极为剽悍,起始除了张建筑之外谁也不认。后来,对张建筑也不再言听计从了,常常跃跃欲试,有反抗的表现。一日,张建筑去牛棚喂牛,一头公牛突然发疯,竟然伸出双角以迅雷之势将他顶在了土墙上,登时将他顶个半死。
公牛迟迟不松劲,张建筑唯有惨烈地哀嚎,其老婆闻声赶来,扬起手中的皮鞭狠狠抽打着公牛,公牛转身反击,张建筑才从牛角下逃生。之后,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