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强边走边盘算着大棚的收入,根据他爹他娘每次批发完西红柿后记在墙上的账目,累加之后马上就要突破万元,很是开心,脚步格外轻快,低头辨认着路线,不觉间已攀上铁路。
突然他停止了脚步,抬头望去,吃了一惊。他发现面前横亘着一座黑山,距离自己一米之遥,黑呀呀的随时就要倾过来,他急忙后退,出了一身冷汗,掏出口袋中的手电筒揿亮,茶杯口大的灯光照在一片铁甲上。
是火车!
李建强松了一口气。他左右望去,发现火车前不见首、后不见尾,在黑夜里延伸,简直是连绵的长城。它为什么停在这里呢?它什么时候走?李建强惘然徒然地等待着,有此巨物挡路,大棚是一时半会儿去不了了。他向燃着灯的远远的车头望去,发现有几个人影在铁路上察看着什么,手电筒的光芒胡乱刺破黑夜。
许是火车坏了,或者铁轨被人破坏了。铁轨当然不会被人抬走,但有人会窃走加固铁轨与枕木间的大螺丝,张小强就做过这事。更有甚者,有些人罔顾国法,破开铁轨间的六个大螺丝,将两旁沉重的夹钢板窃走,而让两截铁轨间失去联系。
火车停滞于此,要么火车本身出了问题,要么被窃了夹钢板,绝不可能停下来观光。
无论怎样,短时间是不会走了。
李建强揿灭了手电筒,在暗夜里稍站了一会儿,不知为何想到了《铁道游击队》的画面,产生了爬上火车瞧瞧的冲动。“十五六岁了,还没爬过火车呢!”李建强心想,他决定爬上去看看。
想到此,他望望火车头部铁轨上几道向夜空乱斩的手电光,看到他们无暇顾及的几个散乱人影,望望左右无人,模仿着铁道游击队里的动作,攀上了巨大车厢旁的铁梯。当攀到火车顶部后向里张望,看到了黑乎乎的东西,借着伸入到车厢内部手电筒的灯光,看清了车厢里的东西。
“炭!”他惊道,心底也在尖叫着,仿佛一个饥饿的乞丐在碗底见到了一块排骨,仿佛一个穷汉在脚下发现一张百元纸币,激动又兴奋,一股贪婪欲据为己有的火焰在心底升腾。他揿灭手电,攀下车厢,在黑夜里猛跑起来,向相反的方向,往家跑去。暗巷里,他所到之处仿佛踩了狗尾巴,焦躁不满、尖锐的狗呔声密集响起。
他一口气跑回家中。
“爹!娘!快!拿锨拿鱼鳞袋子快走!”他上气不接下气地催促道,现在他才觉得胸口隐隐有些发闷。
“上哪去?黑灯瞎火的,你不是去大棚了么?”疑惑不解的李建强娘问。
“炭……炭……”
“探什么探?探照灯?”他姐打趣问。
“火车停在铁路上了,看样子一时半会不走,我看了,车上装得全是炭……我们快去卸炭!”李建强终于把气喘匀了。话说到这里,近乎本能的,全家人行动起来,找袋子的、拿铁锨的、找杠子的纷乱而有序。
“大家快点儿,别磨蹭!那么大车厢,卸点儿就够咱烧的,他们也看不出来……国家的炭不弄白不弄!”李建强娘指挥着。除了三个上中专的姐姐,剩余的四口人携了工具锁了大门向铁路冲去,将大棚忘的干干净净。
不多时,几个人影靠近了火车车厢,带着工具迅速攀了上去。
在李建强回家又回来的间隙,又有几个去大棚的人影被火车所阻,正站在不同的车厢处茫然地等待,抬眼发现几个人影攀上车厢后好奇地凑了过来,李建强娘非常镇定,认出来人是本村人后笑道:“还在等啥?还不快回家拿袋子取锨卸炭吗。”
来人会意,一拍脑袋道:“瞧我这脑子,咋就想不到这点呢!”拍完之后飞速转身向家跑去。接着,又有几个人影加入了卸炭的队伍。
卸炭在紧张有序而又悄无声息中进行,倘若接近车厢,只能听到铁锨取炭的沙沙声,来往人们窃窃私语,将一袋袋炭火速装满,然后飞速抬走。半个小时过去了,借着夜幕的掩护,火车上的人员竟未发现任何丢炭的动静。
半个小时内,在李建强娘紧张有序、合理的指挥下,已经向家运完了八袋炭,胆子越来越大,最后拉来一辆板车,一次性运走了六袋。
“算了,不卸了,够一个冬天烧的就行了,‘贪心不足蛇吞象’,人家很快就会发现了……再说,陈炭也不好烧。”再次将六袋炭堆在板车上后,李建强娘做出了明智的决定。
当他们远离火车,隐入夜色中时,李建强娘突然向着空中大喊了一声:“火车停摆了,大家伙快去卸炭啊!”女人的声带细韧,这一喊出去,犹如一声声尖啸,劈开了夜空,引来片片张皇的狗呔声,把自家人也吓了一跳。
“娘,你疯了么!”李建强惊慌地压低声音问。
“我没疯!”李建强娘笑道,“反正咱都弄完了……无论是火车上的人,还是咱村老少,他们迟早会发现……人多无罪,越多人抢炭越好!”
“娘,你真高!”李建强的二姐赞道。
“我高么?我才一米六零。”李建强娘打趣道,全家笑。“娘,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身高。”二姐解释道。
板车在夜色里轻快地行进,李建强爹拉着板车,李建强和二姐左右帮扶,李建强娘则悠悠地跟在车后哼起了小曲。
“九九那个艳阳天来哟
十八岁的哥哥呀坐在河边
东风呀吹得那个风车转呀
蚕豆花儿香呀麦苗儿鲜
风车呀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