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始张祖华和吴夯同住在铁路小屋,日夜不离,后来觉得平安无事,也就松懈下来。这太耗时间,与之前白捡钱的愿望相悖离,就像是包身工,将自己卖给了铁路一般,两人怨言纷起。于是两人协商,轮着来,一人看守一周。
每轮到张祖华看守,他便吩咐张小强娘蒸一大锅干粮,从咸菜瓮捞起几只咸萝卜,再包一袋菜,骑着自行车到距离三公里外的一座小屋去。那片地距离张家村虽远,却是张家村老一代村领导圈下的地。在张家村村后的铁路小屋,自然由张九泰的二哥张九熙和张俞然的哥哥张越然看守。
一锅干粮,几只咸萝卜和一袋菜,是张祖华一周的吃食。
看守铁路小屋,夜晚是重点,白天在不在也无人关心,无论在亮白的日光下晃荡或睡觉,总教人闲得胸躁心烦,张祖华就沿着铁路走,行至不远处的一条省道旁,这条省道贯穿整个市区,两侧衍生了数不清的店铺。
在铁路的北侧,张祖华认识了一个老头,这个老头住在儿子的店铺里,店铺已租给他人,老头和老伴两人居住在院角的两间闲房。老头身体健康,整日闲不住,养羊、种菜、捕鱼,时常在院外的菜畦里见到他的身影。或者,在铁路一侧的水渠边,见他执竿垂钓,闲适无匹。
张祖华闲得骨酸肉懒,就凑到老头身边,主动掏出烟卷递给老头,看鱼儿上钩,跟老头攀谈。老头见张祖华性子好,听支使,便常以腿脚不好为由,让张祖华帮着下水清理钓区的水草和苇杆,偶尔取出被水底砖石钢筋挂住的鱼钩,张祖华乐此不疲。
偶尔钓到鱼后,老头热情地邀请张祖华至家,唤出老伴炒个青菜,炖个鱼汤,捧出廉价的白酒与其对饮。饮后趁着醺醺然,老头带张祖华到院处的菜畦上,要他帮忙提水浇菜,翻地,抬废弃的石板或预制板加固菜畦边缘。
有时,老头带他到某个水渠边,截起一段,然后两人用绳拴牢水桶当作扯子,一人站在一边,手执绳索的两端,一前一后,节奏感地晃起绳中间的水桶,将渠里的水尽数扯出土堑之外,竭泽而渔。少则分吃,多则老头拿去市场售卖,回头再请张祖华喝廉价的高梁酒。
一来二往,张祖华和老头极尽熟识,成为粘在一起的朋友,张祖华之于老头,仿佛八岁稚儿面对高大威猛又慈祥的父亲,无尽信赖,言听计从。两人称兄道弟,老头姓高,老头称张祖华为张小弟,张祖华称老头为高大哥。
一日高老头肥山羊出圈,喊上张祖华帮忙,两人去三十里之处的牲口集市上卖羊。回家后,老头接到儿子要以羊送礼的要求,在中午的酒后,老头再邀张祖华执刀,在老头指挥下,将整只羊杀死、放血、剥皮、开膛、内脏处理,忙了整整一下午。
羊肉和羊杂几乎被高老头儿子带走了,至晚上,高老头唤来老伴炒了羊血煮了羊杂汤为张祖华下酒。据张祖华说,那顿酒他喝得非常舒坦,这辈子他永远忘不了亲手自己杀的羊做的羊汤的美味鲜爽滋味。
喝完酒,延至夜深,张祖华摇摇晃晃到铁路小屋,将自己摔在床上便鼾声如雷。他这一天实在是太累了。
一个周末的黄昏,高老头突然造访张小强家,手里携了一瓶酒,一块熟猪头肉,张祖华殷勤招待,将猪头肉切了下酒。事情也巧,张祖华正胃疼不能喝酒,于是招呼张小强作陪,张小强不知深浅,以自己八岁便开始喝酒的虚幻自信,从容上桌,与高老头对酒,张祖华在一旁陪着聊天。
炒完青菜端上桌后,张小强娘便独自坐在一旁拆线团,这是她年轻时织布积下的习惯,尤其喜爱布、线之类的东西。清秀的张玲儿坐在一旁叠纸玩。
就着青菜和猎头肉,半杯白酒下肚,老头和张小强两人便起了酒话。
“那边那姑娘叫啥?”高老头从香烟的迷雾中向张坐在一旁的张玲儿侧面瞧着,眼睛微眯,“长得还真俊!”
“她叫张玲儿,我的大闺女儿,这是我的小儿子,张小强。”张祖华回头望望张玲儿,又指着张小强道。
“嗯,都是好孩子,来,再喝一个。”高老头说。
酒局进行的缓慢而热烈,老头不停地看着手表的时间,仿佛在等待着什么,他更多谈的是跟张祖华老弟的友谊,谈如何捕鱼、种菜、卖羊、杀羊等,一一讲来,满含感激之情,张祖华频频点头。
不远处的张小强娘越听越皱起了眉头,偶尔冷哼着,唇角上漾着不屑。
张小强早已醺醺然,压抑着翻涌的酒劲,对高老头的话渐渐不放在心上。
“你们西湾里的鱼应该不少吧?”高老头突然郑重问张祖华,似是谈到了正题。
“不少,每次我用抡网都能抡到,照此推断应该是不少。”张祖华答道。
“那好,来,小强,咱们把杯中酒干完,然后咱们去捕鱼!”高老头端起了酒杯。
高老头显是有备而来,嘴巴里喷着酒气走出屋门,将自行车后座上的鱼鳞袋子取下来,从中掏出了一张口眼细密的粘网。张小强在院子里摇摇晃晃站定,终于明白了他的来意,此人感恩是假,捕鱼是真。
“小强啊,你酒量不行啊,一整瓶酒,你喝三两,我喝七两,看你走路摇摇晃晃的,跟我去捕鱼,你还行吗?”高老头半是讥诮半是激将着。
“行,咋不行?才这点儿酒!”张小强挺直了腰板道。
“好好好,还是年青人有火气有热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