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张守营有事没来,张祖华不知忙啥去了,张强独自一人默默筑墙,抽水,和泥,叉泥堆上地基,经过几跟张守营的学习,倒可勉强应付。
跟张强拜过干兄弟的李建强闻听此事前来帮忙,他也经常拉土,是第一批大棚的受益者,村子里种大棚的顶尖人物,虽然比张强一岁,却大手大脚,手上的老茧硬如钢铁,浑身充溢着蓬勃朝气,精力充沛。筑墙这种事对他而言是儿科,令张强摸着手上新磨的水泡震撼不已。
李建强并不卖力,有一搭无一搭地叉着泥土,配合着张强的节奏,时而停下拄着手中的叉把跟张强聊。一上午的时光转瞬即逝。张强望望空,擦把脸上的汗宣布结束工作,邀李建强回家吃饭。
回到家后,看到桌上的闹钟已是十二点半,张强饥肠辘辘。抬眼一看,他娘正在一边抽烟喝茶,锅是凉锅,灶是冷灶,看到尴尬站在一旁的李建强,张强疲惫、委屈和愤懑刹那间涌上心头。
“娘,咋还不烧火!”张强叫道。
“哦?已经晌午了么?我咋没感觉饿?”他娘抬头问,似是在自问,又像在问人。
“看看外面的太阳,都撇到西边去了,”张强的话仿佛受到火药撞击的子弹从枪口里呼啸而出,带着硝烟战场上的味道,“就算你不饿,你不想想在大棚上叉墙的劳力!即使不想这个,也该想想玩泥巴出大力帮忙的人吧!”张强指着身后的李建强。
的确是,一个砸石头,一个玩泥巴,最糟蹋精力和体力,不是人干的活。
想必李建强能够透过硝烟望见枪口喷吐的火舌,此时他了句最不该的话:“我还是回家去吃吧。”立即让张强感到了污辱,仿佛在他被铁锅热油煎炒的心口上,撒上了一勺凉水。他甚至能听到哧一声响,心口处传来剧烈的抽动。
“还不快做饭!”张强对他娘怒吼道。
“做做做,这就做行了吧,”他娘不忘猛抽口烟,撮起茶杯喝口茶水,埋怨道,“这就起身,那么大声做什么,吓我一跳!”因为面对着李建强这个外人,张强娘被张强怒斥后脸上也挂不住,以故作的镇定和有意的迁延抗议着。
张强娘的屁股终于挪到灶间去烧火了,无非是熘干粮熬菜。张强火气稍稍平息了些,重新沏茶督李建强手上,嘱咐他先坐一会儿便出门了。不一会儿,从经销部里提回来一捆啤酒。
第二李建强没来,或许他将此事告诉了窦峰,窦峰闻言也来帮忙。两人在偌大的大棚场地上,沐浴着蓝白云,被阳光炙烤着一叉叉将泥土码垛到墙基上。窦峰已在他姨家的批发部里打过一年工,那里的批发市人来人往,绝少雅士,多是满脑肥肠、浑身铜臭的商人,因此他见识过形形色色的人,五光十色的事,受着社会最前沿的风潮思想的影响。
窦峰给张强讲他见过的人,经过的事,语气里充满对金钱世界的向往。他道:“这个世界,有钱就行!”此话一出,张强感到刺耳。
张强纵然读过几本世界名着,了解一些在他看来也不知是古今或中外的上流社会的奢靡与腐落,他认为,这都是金钱惹的祸。他也向往金钱,却鄙视所谓的上流社会。他也读过《菜根谭》,对里面的文人雅士所追求的清静空灵和传统文化深深陶醉和吸引,他时常也举杯对月,无肴有酒,渴望过一种哪怕贫穷但淡泊悠然的生活。
“你这话是不是太偏激了?”张强停下手中的活计,认真地望着窦峰。窦峰也停了活计。
“这有什么偏激的,社会本来就这样。”窦峰平淡地。他的平淡更激起了张强的波澜。
“什么社会本来就那样!那只是你眼中的世界吧!”
“是我眼中的世界,也是大多数人眼中的世界,”窦峰抬头道,“也只有你,封闭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眼光只盯到书本上你口中的上流社会中的肮脏世界。这个世界什么时候又干净过了!”
要“有钱就斜这句话触到了张强的心尖,那么“上流社会”这个词敏感地扼住了张强的咽喉,令他窒息。
“有钱有钱,你就知道有钱!金钱难道是万能的!”张强怒道。
“这个社会啥能缺了钱?”窦峰大声道,“你也好歹仔细想想,且不每三顿饭柴米油盐,出要穿衣,行要坐车……那些社会大哥哪一个不腕上戴着手表,脖子上挂着金链子!他们坐着好车,被美女挎着胳膊……你以为那些你见都没见过的美女挎着他们的胳膊,是因为他们长得非常帅么!”
张强无言以对。但他愤怒,并不甘示弱。
“再有钱,也不可能买你不死,也买不回一颗干净纯洁的灵魂!”张强叫道。
“算了吧,张强,别恶心了……有钱虽然买不到自己的命,却可以买别饶命。”窦峰脸色沉郁,镇静道。
张强再也无言以对。因为这是真的。从张寿堂的口中他多次听闻,有专门的杀手队伍为钱卖命,要人性命。
之后的筑墙工作在一片沉默中进校在一阵尴尬难言的气氛里,张强一扔铁叉道:“不干了,休息一会儿再……喝口水!”两人坐在一处,慢慢品着半温不热的凉开水和好了,很自觉地抛弃了刚才那个敏感的话题,引到了无关痛痒的诸如“今气不错”此类的无聊言谈。
“就是有点热!”窦峰用手扇着燥热的空气咧嘴叹道。
“嗯,要是下场雨就好了。”张强。
“你想撂挑子不干?”窦峰笑道,“来吧